《杀鸡记》
我是听过那些鸡被杀前的凄厉呼号的
楼脚专杀活鸡的那家
男主人拎住一只公鸡并野蛮地
把它的头掰向后面露出脖子的那一刻
一声声的“哎哟”“哎哟"多像我们人类
那叫声绝望，无助
比那把杀鸡的刀子还要锋利
更像我们人类的是
笼子里的那一群，依旧无动于衷
它们在木槽里抢着鸡食
一两只在调戏母鸡
也有仰着脖子，在歌唱生活的
一只鸡在它们面前流了一大碗的血
被除毛，开膛破肚
身上某件无用的器官
扔给了旁边摇尾乞怜的狗
笼子里的那一群，我看不出来
它们有丝毫的悲伤和警惕
2017年8月1日
《黑洞》
墙上出售枪支的广告
用石灰刷了以后
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上面印有联系电话
每次我都会想
那些警察，是不是按图索骥
抓住了售枪者
这个问题想不清楚
总让人觉得
人群中，混杂着几个
腰杆上别枪的
我不担心恐怖分子
我担心的是
生活黑洞洞的枪口
又逼疯几个，用绝望胡乱报复社会的人
2017年7月31日凌晨
《独白》
我写宁静的诗
因为内心，其实并不宁静
我没有停止过赞美
因为这世界
值得赞美的已然不多
远远地被生活抛弃的
燃起了祈祷的篝火
石头牵着石头，永远在唱沉默的歌
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异乡
每个人都杀死过他的祖国
我睁眼的时候他们在酣睡
我闭上眼，总看到死去的亲人
在十字架上艰难地攀爬
绑架和勒索者架着黄金打造的马车
光明正大地穿过闹市
磨剪刀的手艺人扛着一张板凳走街串巷
像扛着放不下的枷锁
我梦到过自己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杀贪官，分田分土，赈济灾民
也为生活犹如大牢悲伤不已
刀光常常在夜晚舔舐不安的血液
江湖中再也难找几个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兄弟
2017年7月31日夜
《每棵玉米仿佛刚刚当上母亲》
我只看了一眼
一抹羞红便浮现在她们的脸上
襁褓三四层
小小的婴儿，搂紧在怀里
怕被风吹，怕被雨淋
她们抱着孩子
轻轻地摇，轻轻地晃
不再理睬那些豆藤的纠缠
山里的妹子都是这样
当妈了，就渐渐收拢一颗女儿之心
慢慢变成含辛茹苦的母亲
生儿育女
是她们一辈子唯一的事
这是她们的幸福，也是她们的不幸
2017年7月31日下午
《晚餐》
黄昏铺了一张褐黄色的桌布。
我为自己
准备了简单的晚餐。
抽油烟机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厨房很呛，但有我喜欢的
生活的味道。
烩豆汤炒饭，豆豉拌辣椒
足以食无忧。
在黄昏的桌布前
我和看不到的陌生人
坐在各自的座位
虔诚祷告，对每一粒粮食心怀感激。
愿这世上再无受饥者。
愿大地不再有饿死之人。
苍天在上，若知人间疾苦
我愿把它当作唯一的神。
2017年6月3日夜
《面对人间的不幸你能怎样》
一只脏兮兮的小狗摇着尾巴
跑到我的跟前
舔我的鞋子，咬着裤管不放
我的脚尖稍一用力
它在地上翻一个滚
站起，又跟上来
走了十几米，它寸步不离
看我停下脚步，又凑上来
挨挨擦擦，作亲热状
我吼它，骂它，它乖乖听着
我继续走，它在后面继续尾随
铁定了心，把我当成一定会收容它的好人
我朝它挥手，作驱赶的模样
它歪着脑袋，迷惑不解
直到我弯腰，作出捡石头扔石头的动作
它一溜烟跑开，回过头来
委屈地望着我哀鸣不已
很远很远了，那揪心的叫声
挥之不去。仿佛做了一件违背良心的错事
我的心被锯齿紧紧咬着
想到人间诸多不幸只能装着没有看到
同情又被撕裂出一道狭长的伤口
2017年6月30日
《乡下作客》
我也应该有这样的一个居所
青瓦 木房 泥石围墙
堂屋里供着年代久远的祖宗
小院干净
边上栽茄子
也栽不需要名字的花草
葡萄从东墙爬到西边的屋檐
给半个院子
牵一块密密实实的绿毡
喂几只母鸡
生蛋够吃就行
酿几百斤葡萄酒
自己小饮 同时做个好客的主人
更重要的是
两个不再言说爱情的人
在此终老 像两根架在一起的木棒
任豆藤缠绕 开花 结肉实的豆荚
每一天都是细水长流
每一天都是夏至春分
儿女携着孙子来了
杀鸡宰鸭 推水豆腐
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就把它过得像节日到来一样
2017年6月29日下午
《东湖即景》
一大群燕子
在平静的水面，上下翻飞
像五线谱上
跳上跳下的音符
无声的音乐被我听到
侧着耳朵的柳树
应该也听到了
它纤细的手指敲打着风
节拍舒缓，柔软
一大群上下翻飞的燕子
又像被东湖
用一根胶筋拽住
刚一弹出，又迅速收回
我的目光被东湖
紧紧地粘住的那一瞬间
仿佛最好的黄昏降临
垂钓的人
从湖中钓起了落水的夕阳
2017年6月28日上午
《政府后面有座山》
县政府大楼后面
有座小山
小山上有曲径通幽的小路
有许多
叫不出名字的野生植物
有凉亭
有石凳
有大树筛落在地上的细碎光影
鸟声清凉
岩石上有岁月坐过的印痕
去小山上的人
有小孩
有年轻的男女
有老人
就是没有中年人
有时，风吹着吹着，就把我
吹上小山
填补了这一块空白
政府大楼比小山还高
但我在小山上
看不见它
我看见蚂蚁在爬树
鸟在调情
偶有树叶落下
寂静荡起一圈一圈波纹
下山的时候
看见政府大楼后面的那一个个窗户
我把它们比喻为永远睁着
却不会眨动的眼晴
2017年6月27日上午
《小旅馆》
灵魂是一座山峰
肉体是一道山谷
这样对你说的时候
天下着小雨
空气潮湿
枙子花在窗台上开
白得让人不敢正视
雨水在倾斜的电线上
迟迟不肯落下
天空灰暗
仿佛失去情欲
我斩下了半座山峰来填平山谷
还是没用
对爱的理解
总是让人产生分歧
睡吧，睡吧
雨水落进窠臼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始终还不习惯
把做爱简单地叫做性生活
我希望的其实是这样简单：
你的身体要像荒野上的小旅馆
檐前总是挂着一盏风吹不熄的马灯
2017年6月24日
|
发表于 2017-8-1 17:41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7-8-2 09:33
再来学习段兄好诗！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