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首
段家永
《山禾源路口》
晚上路过山禾源路口
常见许多老人
唱山歌，拉二胡，看热闹，摆龙门阵
贯城河有很大的胃口
把沿岸彩灯的影子吞下
吐下落不明的骨头
那么多老人，从小城的各个角落涌在一起
用喧嚣挤压一支装满夜色的牙膏
为寂寞的光阴刷牙
有时我会靠着栏杆
把自己当成他们中的一个
风吹着我，像吹着提前到来的晚年
他们像一只打败的队伍溃散的时候
我在长亭的木椅上独自坐下
听逝去的河水开始倒流
相对于那些老人
我还能填补这夜晚大片的空白
还能在夜深人静时
从体内逼出几只慌张的萤火虫
沿河的路灯并没有给人更多的安慰
我相信，是远处的黑暗一再将我点燃
2017年8月14日夜
《田野上》
在我面前的
一垄一垄的菜地
押着新鲜的绿色的韵脚
横看竖看
都是一本打开的诗集
风的指尖轻抚
书页晃动
唯有细细品读
才会咂出
晨露，烈日，星光
四季的起起伏伏
弯腰的人手握锄头大力抒写
挥汗如泼墨
没有空洞的抒情
每一句都和生存息息相关
这样的诗，有血有肉有骨
蚯蚓都能读懂
我应该向那个心无旁骛的农民老哥学习
学习他，对生活坚持不懈的挖掘
从泥土的深处发现诗意
面对每一块开垦过的土地
我写的那些诗脸色苍白
它们应该收敛浮华的翅膀，低下羞愧的头
2017年8月14日
《解剖》
谁也不希望天空飞来的横石
砸在自己身上
谁也不希望成为
被死亡热烈拥吻之人
悲剧每天都在发生
上天不仁
制造了洪水，泥石流和地震
人间不义
演绎了杀戮，镇压和欺凌
泪水本是热的
人心却一日比一日寒冷
善良是否诚实
我常常扪心自问
同情是否比质证更加虚弱
我不得不揭穿这隐形的外衣
天灾让人悲悯
人祸更应义愤填膺
面对的同样是不幸
有人指责苍天
从不怨怼同类的恶行
包着铁皮的良心
总是在泡沫的涌动中寻求安慰
2017年8月10日
《传奇》
阳光下，影子是黑色的。
我走了很多路，
其实是在倒退着走。
秋天了，我还没有学会
把悲哀制成白旗挂在树上。
风吹不着它，也挖不出
我埋在心里的废墟。
因为思考，我并不比冬天里
晒太阳的乞丐幸福。
借助遗忘，才能想起
我周游的列国至今还披着雨衣。
每个人都是一座活着的监狱。
蝴蝶除了做成好看的标本，别无用处 。
很多人拔光了身上的羽毛，
等着厨子，把自己扔进高压锅里，
这是我还在阅读的，一部旷古绝今的传奇。
2017年8月12日夜
《秋天的第一场雨》
今夜的雨和往日的雨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下在夜里
都把蛙声淋熄
我提着秋天这一面鼓
却敲不响
只有雨声，从蜂窝里飞出
只有雨声，飞进了锁的耳孔
没有闪电
我看不清黑暗的脸
洗去了多少污渍
也看不见自己
是怎样滴落
成为菩萨悬而未决的眼泪
山坡上的南瓜花
早已习惯把雨水当成煤油
在人间，我还不够资格
和它们谈论悲悯
2017年8月12日夜
《蝙蝠》
黄昏身上的鳞片
是被上下翻飞的蝙蝠
用回声刮落的
它蹿进了供奉祖先的堂屋
围着那些牌位旋舞
像熟悉的人有话要说
我们在堂屋里吃饭
不敢高声喧哗
它落在碗里的影子，被我们囫囵吞下
天色越来越暗
它倒挂在上方的横梁上
像昏暗的灯光下，飘浮的黑色石头
父亲总是用一根留着叶片的竹干
小心地请它出门
口中念念有词，像巫师送神
活着时的父亲固执地认为
进家的蝙蝠
都是祖先派来送信的邮差
2017年8月13日夜
《行走》
如果我停下
前面的路会不会突然站立起来
成为岩壁
后面的路，突然撤开自己
成为深渊
这担心绝非空穴来风
我见过太多进退两难的人
他们不断以头，撞击铁石心肠的岩壁
撞得头破血流
只为找到一条求生之路
当他们绝望的时候
转过身，闭上眼，轻轻一跃
不得不走，最后的那条不归的旅途
因此我用不停的行走
把路死死地踩住
坚决不让它有半点抬头的举动
2017年7月9日中午
《夜晚两点》
出租车像绷紧了肌肉的豹子
满大街寻找猎物
烧烤摊的男人打着哈欠
使出浑身手艺
小心伺候那群从歌厅出来
吵闹着吃夜宵的男女
尚未关门的烟酒铺
女店主盘算着
再卖一包烟一瓶水就打烊
路灯走着走着
就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梦中的人，在虚无的旷野
他们将遇到老虎，兔子，掉光叶子的树
和头顶的星光
因为在梦中
他们并不知道身在漆黑的夜晚
2017年8月9日上午
《斗地主》
那群乡下进城的农民工
每天都在向阳桥
坐在地上兴奋地玩斗地主
每家都分有几亩土地
个个是真正的地主
国家早就不玩斗地主的游戏了
临时活路有一茬没一茬的
没事做，他们就自己斗自己取乐
2017年8月14日上午
《对一只蚊子的厌恶》
一只蚊子，以为它是战斗机
上下腾挪，左右横行
安静的生活被搅浑
无知的闯入者，撞坏了夏天的栅栏
彼时，我正看着天空发呆
对自我的渺小，深感无助和悲凉
一只自以为是的蚊子
除了忽视，我无法描述它指点江山的张狂
空气里有老鼠发臭的味道
让人捏紧了鼻子
我对蚊子的厌恶，与传播疾病有关
与一个肮脏的时代密不可分
我所沾染的病毒
阳光煮沸，也无法清洗
自以为健康的人，对自己所患的绝症
往往一无所知
2017年8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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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6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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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6 23:02
发表于 2017-8-16 2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