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仙居（11首）

刘武忠

■人间仙居（11首）

诗\刘武忠

阳光倚着青砖砌成的墙

在倾听什么
街角偏巷，藏不住酒香

一扇门
把烦恼、街道、车流声挡在外面

我们和花朵、绿浪翻滚的田野
还有兴奋、传说中的九个神仙

一起挤了进去

我喜欢这样心不在焉地穿行

每次都寻不一样的路径，如倦鸟

最后回到熟悉的小屋

在这里温习一段收藏的禅语

靠在红砖青瓦上

抚摸路不拾遗的往事

往来其间没谁打扰酒国和醉梦

可以放浪、疏狂，苦与乐
在一场宿醉间静谧唐宋时光

如此望酒兴叹如此仙风道骨

而我们最终除了一抔黄土

什么也不是

■仙居河湿地

森林小草还在高山石头还在

风踩着草丛奔走，石头硬不过风

稻子玉米还在田鼠斑鸠还在

这些小生灵们，感恩大地的馈赠

河边垂柳饮水，蓝在雨后悬挂空

一回头无非是
从牙牙学语、梨花带雨到驼背老迈

从玉树临风到耄耋之年
漫漶在仙居河两岸

我越来越想融入仙居河

广大的、细小、无名的事物中

隐没在它们那无名无姓

不被人注目的平常里

我想成为它们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天星寨纪念碑

1931年，红九师的足迹

在天星寨

竖起一个惊人的感叹号

岁月铸就的天星寨纪念碑

把英雄整装待发点名的声音

至今还回荡在青山绿水间

■南北河之间省去的部分

南北河之间，时空常常交错

一程程走下来

山在远方依然要涉水而逐

田间地头抽纸烟的狗剩走远了

仙居河里洗衣服的三姐走远了

水边割草喂牛羊的四宝走远了

山高水长，只有老人和孩子守在原地

有些人在桨声灯影里荡漾

而我，却是醉里挑灯看剑

抽水机从南北河运送营养和血液

我和锄头、老牛、三轮车在一起

田野多么辽阔，体内根须缠绕

酝酿了整个春季的雨
终于赶来我的面前装急
不折不扣地濡湿了
南北河之间省去的部分

■仙居老街

从北头的古皂荚树

经蔡氏牌坊到南头的铁匠铺

那就是我童年的老街

儿时的老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我们一伙小屁孩

经常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钻来钻去追逐打闹

讨了不少卖家和买家的嫌

如今

仙居老街边的屋顶长出了茅草

斑驳的墙壁灰色着回忆

虫鸣把寂静拖往深处

我每经过一道门楣

身体就会变得轻一些

每经过一座老屋

灵魂，就会有一小块被取走

■南河帖

南河，在仙居腰间系着

不管我走到哪里

我无法卸掉

这条流过所有疼痛的脐带

其实，我也许羸弱

但我腰间的胆和肾一直硬朗

踮起小脚一路小跑就到了中年

对新生活还有好多念想

我们爱着的南河
有一个很温柔的名字

我想要的最浪漫的事

就是当我们老去，手牵着手

在南河岸边一起看夕阳

看河水悠悠，鸟儿在河面上展翅飞翔

我说，落霞与孤鹜齐飞

你说，秋水共长天一色

■回促联村

这些年
我常会在梦里回到促联村
抱住玉米棒子不放
抱住生锈的犁具不放
抱住石磨不放
抱住石桥不放
抱住干柴和土墙不放
抱住野菜南瓜藕花不放
抱住大盆青山、直冒冷汗的溪水
我是真不敢放手啊
我怕一放手就远离开
鸡鸣犬吠和辣椒水稻
还有锄头在土地上刨出的实诚

我会迎风流泪

有时候，是因为吃了生椒

有时候，是因为看久了月圆

有一次，是因为我提着箱包

走上班车，回头看见白发苍苍的父亲
高卷裤腿肩扛犁耙牵牛走向田间的背影


  ■仙居寺

佯装的静物动物人物
格式着九十九间屋九十九个和尚

从晨曦喷吐口舌的漫荡到

夜岚寂留灰烬的游离

海天佛国，礼香拜佛

佑一方百姓，发十方宏愿

万千众人顶着三支清香

虔诚地跪倒在佛的脚下

愿佛、菩萨及一切神灵保佑

寂寂沙子，侧听雨水

南北河水溢满
仙居寺里一个个影子跳出来

空谷藏锋，心事滴落

暗夜深处——

我收紧最后一道光芒

大慈大悲的仙居寺超度一切苦厄

■漫游薄刀岭

我们穿绿戴红在薄刀岭顶上漫游
薄刀岭也穿绿戴红在大地上漫游
一尊石虎，在一帘瀑布旁咆哮
一只苍鹰，在天门峡岩缝中凝固了飞翔的梦
一条小船，斑驳、破旧，系在后河的渡口
一重浓雾，被撕裂、被扭曲、被拦截
它们合力抵抗着时间之沙
我们在漫游之中卸下心头的灰

守护它们吧，树木和花草、山石和流水
雨后的高山杜鹃，受伤的花瓣与我撞个满怀
鸟在竹林间叽叽喳喳，竞相传递蛩音
带棱角的尖石
镌刻着禅语的圆润，透出机巧
天边有闲云前来凑趣
急切切拽住一片，贴在半山腰吞云吐雾
一间农舍破旧低矮，柴门紧闭，野花漫开
主人一早就出门了
几畦玉米和菜蔬撑腰打气
西红柿最先悟道修成了正果
青的害羞，红的成了醉罗汉

■与仙结缘

沿着木羊道拾级而上
云层变得不可捉摸
六月深藏其中，有最温柔的仙子
从仙源桥娉娉袅袅
挽着盛满鲜花的竹篮，惊艳
一次终身难忘的旅程
深沉的沉默
禁锢仙人的身躯和灵魂
仙人们也会像两棵完整的树
紧挨着，交换彼此的呼吸

一座石头房不漏风，不漏雨
爽朗的笑声，时时从门缝窗洞飘散出来
屋后，茶树婆娑起舞
房前，美人蕉苍翠欲滴
屋檐下的麻雀伸出尖喙
噙住晚霞躲着时间的点数
当仙人们的爱，变成记忆
一切就显得那么牢靠：
猫乳上的疤痕五百年不消失
嫩绿的枝叶枯黄后还会返青

■木羊道上的两个人

我跟手拿镰刀肩背背篓的山民交谈
是啊，我们
——两个同样卑微的人
我对他坦白自己来自何方
只是隐瞒了身份
——我耻于说出那两个字：诗人

而他对我，除了不隐藏身份
其他的都是肺腑之言
包括给我指路尝土蜂蜜和溢美之词
对此，我心里有数
阳光突然变稀了
水丝梨承载着困乏
尽力倾吐生命的阴翳
我依然沉浸在他的真心实意里
并从中领受同行二里地的五峰方言

（刘武忠 ，邮编448124，地址：湖北荆门掇刀石中学 手机及微信13797971998)

                           

【作者简介】刘武忠，男，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荆门市掇刀区作家协会主席，湖北省第五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2012年创办《掇刀文艺》，曾获“荆门象山文艺奖”“荆门文学奖”，有诗作在《作家林》《荆门晚报》《荆州晚报》《荆门日报》《长江诗歌》《中华文学》《三峡文学》《江河文学》《新作家》《天津诗人》《长江丛刊》《汉诗》《诗选刊》等报刊发表。诗观：生活在低处，诗歌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