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的九行诗

克文

打火机的九行诗


《没有一件能代表你》


一个我不认识的阿拉伯人
他也不认识我
我想对他说你也去了阿拉伯
还送我一张包头巾的照片
真的很阿拉伯，包括你的眼睛
那个阿拉伯人一阵风地走过去
周围所有的东西
都没有用处
没有一件能代表你



《隔着一条河》


船是水里一个词
停在那儿我读不出来。
想去彼岸
书中说有驿站
我想试试放逐人生
很多人过去了
很多人没过去
我站在渡口
继续吹口哨



《红沙岗》


坡地向未知领域蔓延
像某种意识形态
车队停下
已经没有人类道路
红沙像历史之血
我在岗上
看见一只乌鸦
建起最简洁的帝国
和一块墓地


《八月》


那儿有我告别的客栈，诊所
和木制的耿福兴
八月是个废弃的场地
他们在T恤印上 不许鄙视我！
下面签名是
是接吻的人。
我在通向企鹅岛的路上想起你
和你说的
浪漫主义晚霞



《漫步》


最早染指甲的人
是桃花的近亲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
天空是美丽的渔网花
我就要想起来了
我一个人
在河边漫步
河里有人发出
鸽子的声音



《两件事》


昨晚没见阿满
我想他真是假的
这样想过好几次了。
他这几天准备去印度旅行
我让他剪指甲
那边用手吃饭
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我看见几辆坦克开过去
我想劝他不要去了



《深陷雪中的孤独》


南宋马远的雪景图高15.2厘米
全长60.1厘米
自那以后江山孤独
雪不再那么白了
早晨，窗外无际的雪不像马远的
不是远山如兽脊，隐于雪雾之中
父亲已经
很久没有看清
那几株寒松了



《石子路》



那年顾城的诗集刚刚出版
我步行到县城
去看生病的表妹
怀里揣着刚刚写好的诗歌
马路是石子的
一路走去
背熟了我那首著名的诗歌
念给表妹之后
她的病渐渐好了



《浅夜》


惊蛰之后楚辞不够用了
中原的语法无法描述早春
莫言开始演奏京胡
他说你不要把真实的东西讲出来
他的脸
圆得像月亮也像锣
一个楚女正在敲他的面颊
女仆打开窗户
没有一扇窗里有你



《内疚》


找到少年时的桃木手枪
差不多已发射几万发子弹
那些被我打死的人
现在都活着
他们在微信里商议怎样不死
想起来，自己挺内疚的
我把桃木手枪放进柜子里
担心孙儿会枪毙了我
夏天多么美好


《写信》


小皮，你几岁
天塌一次，你不在
长头发忠贞不渝地长
地陷那次你放风筝
飞来飞去，腐朽了整个春天
你说
“所有坟头坐满人，所有孤儿不会哭”
你写诗
让神蠢蠢欲动



《读山记》


新闻仍在说风
没有新的民谣了
窄肩女人
关上窗
屋里落满树叶
远处的山立在那儿
有些悲伤
一小群鸟儿飞过去
爱它


《落》


独立寒秋
是停在电线上的鸟儿
我读父亲的诗
他写田埂
他嘱咐我做麦地主人
我的声音那么空洞
风起，就落下
只剩下黑
和微盲的星



《范雨素》


读了范雨素
思索很久
我把她画出来，背景是一条蓝床单
不合适
她的颜色是土黄的
修改了好多次
越来越不像样子
渐渐她在一些尖锐的线条里消失
画上什么都没有


《脸》


鲁迅死了
脸是朝上还是朝下安葬的
是个疑点
他曾说，我憎恶这以野草装饰的地面
想必一定朝上
大地如此邪恶吗
我端详盛开的樱花和玫瑰
端详这慈祥的脸
这巨大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