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辉诗10首

李虹辉

中秋书


那个夜晚有月或无月
都会有车轮碾过街巷

白玉兰的暗香里
没有谁仰望夜空。秋风微凉
一个人，进入一栋老公寓
摇晃的旧电梯
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像一部老电影里的故事
旧领带挂在衣架上
这个节气，只关注圆形的器物
一一时钟，酒杯
瓷器裂纹里的幽暗之光



密码


一只手掌暗藏质疑
像巫术，或哲学，只能被凝视的
不可示人的手掌
用沉默，隐蔽了生命的谜底

很多时候，我看不见那些掌纹
在命运中转来转去

一直行走于尘世
有许多条路径，平行或交集
当它可能改变方向时
我就伸出手掌，嘴唇紧闭



船歌


远离了一生的风暴与激流
一艘搁浅的船，就像一个衰老的人
风帆落下桅杆
仿佛你垂落的双手

现在只看到一只海鸥
穿越云层，你的灵魂还在搏击
阳光透过时间的裂缝
充满记忆的旧木板
已开始腐烂，它将在风雨中
一块块，掉落
如命运留下的一堆骸骨

这是比大海更接近天空的
一艘搁浅的船
生命如此寂静。两种不同的死亡
一一比起葬身于大海
你的等待，是更孤独的绝望



中年以后


中年以后，一直等待的那场风暴
在危机中演变成寓言

还有谁在阅读，秋风
翻动着那些书页，而每一本书
都留下了折痕

生活被隐蔽了什么
城市下面，有地铁呼啸的声音
仿佛穿过身体
那条无比幽暗的隧道

听不到任何动静
只是某个瞬间，感觉到一种颤抖
剧烈，而且虚幻

中年以后，时间呈现出巨大荒芜
像始终无法靠近的风暴



单行道


进入单行道，一路上
钟声此起彼伏
像我们颤栗的身体
在无从折返的方向，落叶纷飞



摩天轮


已经很久， 它不转动了
但钟表的指针并没停止
路上车流川息
这个巨大圆轮的阴影
投在大街拐角处。一个阅读者
没有从一本娱乐杂志上抬起头
望一下被分割的天空
这就无法构成
某种静止的画面
其实， 这座城市的轮子
始终都在转动
隐藏于其中的秘密
使我们看见的事物
都不真实



幻觉


一场洪水退去之后
你的身体，还漂浮在这座城市
许多地方仍然是孤岛
自然的巨大力量，仍然存在
你看见的那些废墟
散发出一种衰败的光芒
现在，只剩下堤坝
它堵不住另一个世界的洪水
你已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像一艘失控的小船
洪水退去了，你还在寻找
一柄划水的木桨



洗手


在厨房的水池洗手
刚伸出来的手， 一下停住
这时侯我看见了奇迹一一
阳光透过百页窗
形成一小块条纹投影
这只手， 瞬间
变成了斑马的一部分
夏日的午后， 这匹湿淋淋的斑马
于光影中忽隐忽现
我在水池边， 站了很久
着迷于偶然出现的
这个神奇细节



深夜听雨


夜的声音，被虛化之后
有着音乐般的细腻
而且，一阵比一阵清晰

相比之下，真实的世界
变得模糊而虚空
它们正在隐匿和消失

我像一个幸存者那样
去倾听。 一种阔大的声音里
寂静比孤独更先被听到

那里高潮迭起
而我在潮湿的气息中
一次次，误入歧途



布罗茨基看到的威尼斯跟我看到的不一样
              一一读《水印一一魂系威尼斯》


他看见的那些建筑
倒印在水里。布罗茨基的威尼斯
一个巅倒的世界
使正确的事物开始坍塌
二十世纪的雾夜，他站在车站
清冷的街道，一个流亡者
抵达了他自己的彼岸
早晨，钟楼鸣响
潮湿的氧气，咖啡和祷告
在居室的窗子下
我阅读布罗茨基
是从那里回来之后
那年，经过亚德里亚海
到威尼斯，像一个手握真理的人
忽视了时间的倒影
我在贡多拉游船上拍照
然后，到圣马可广场
喂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