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雁南飞 于 2017-10-20 14:29 编辑
张枣最著名的诗作当属那首《镜中》，几乎是提张枣必提《镜中》，其中开头两句更成了经典名句，其玄妙颇似鲁迅《秋夜》的开头“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其实诗中值得关注的还有另外两句“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因为该诗的题目就是《镜中》，这首诗就是关于爱的回忆与怀念的，盲人歌手周云蓬据此改编的同名歌曲之所以比其他人改编得成功，就是因为他抓住了该诗最重要、最富诗意的部分，而把骑马、游泳、爬梯的旁枝末节省去了。
不过《镜中》不是今天的重点，我今天重点要介绍的是张枣的另一首诗《姨》，其实在我看来，《姨》写得更好更绝，堪称《镜中》的姐妹篇。《姨》之所以鲜为人知，是因为诗的题目起得太无诗意了，极易被人忽略。
姨
那看望姨的来自这个世界
他进来像一个黑夜
我们的房间充满美丽的呼吸
而姨的脸，退避而且羞怯
那看望姨的是光洁的额头
我多年后的额头
他面对姨坐下
像我今天这样坐下
忧伤的磁石有如大晴天的暗礁
吸住开水，气候和狐狸
姨每天都把他眺望
像我每天都盼望你
多年以后，妈妈照过的镜子仍未破碎
而姨，就是镜子的妹妹
这首诗十分耐读，至少应该读三遍。第一遍，读完前三节不得要领，读到最后两句方知是关于怀念母亲的。第二遍，根据母亲这个提示，把前三节逐句对应重新理解。第三遍才能开始对全诗进行整体把握与欣赏。
《姨》要表达的是对母亲的思念，是因为看到母亲常用的镜子而触发的。题材虽不新鲜，但作者故意混淆了母亲、姨、镜子、镜像几个概念，睹物思亲的题材经他这么一处理，真的让人很有阅读的快感。
将镜子想象成人，《镜中》一诗已有妙句“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姨》则更进一步，镜子不仅是人，而且她（它）还有一个妹妹！而这种想象也具有合理性，博尔赫斯在《镜子》一诗中就提到，镜子具有增殖繁衍的功能。所以妈妈在镜中留下的镜像自然就是妈妈的妹妹“姨”了。于是对母亲的思念，就围绕着镜子来铺陈，在诗中，镜子、镜像、妈妈、姨是四位一体的，“美丽的呼吸”、“姨的脸，退避而且羞怯”，不说明是母亲，但前后联系，又知道是写母亲。“我”与“他”、“妈”与“姨”及四者之间的交叉关系，制造了阅读的障碍，又增添了万花筒般令人目眩的艺术效果。“多年后”与“今天”、“眺望”与“盼望”交错在一起，紧扣镜子的特点制造出一种镜像效果，把抽象的时间感转换为可视的空间感，将往事推得更远，将时间拉得更长。
为什么张枣这两首诗都要借助于镜子来表达呢？这和镜子的特点有关，具体可参看我分析普拉斯那首《镜子》的文章。简单说来，张枣这两首诗思念的对象都是女性，借用镜子来展开叙述显得自然贴切，也符合人物的身份。但更重要的是，镜子代表的是消逝的时间，它的镜像如回忆一般深邃虚幻、久远而不可触及，是生命感强烈的诗人思考时间母题偏爱的意象。张枣这两首诗正是因为借助于镜子，才把那种思忆写得深沉悠远绵长，也因此，我说这两首诗是姐妹篇。（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圆宝盒”） 来自群组: 刀锋诗群 |
发表于 2017-10-19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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