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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与狐的诗歌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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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10-25 13: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鹤与狐的诗歌问题


陶发美

    伊索寓言里有个仙鹤与狐狸互相请客的故事:狐狸请仙鹤吃饭,缺乏诚意,只是用豆子做了一点汤放在一个浅浅的石盘子里,仙鹤一张长嘴怎么吃,没法吃,狐狸倒是吃得痛快。再轮到仙鹤请狐狸吃了,仙鹤用了一个长颈瓶子盛菜,这回看你狐狸一张大嘴怎么吃,一礼还一拜,当然只能仙鹤吃了。16世纪,意大利有个叫马佐尼的哲学家和语言学家,他在《<神曲>的辩护》一文中提到了这个寓言。马佐尼说到了筵席上的谈话氛围与座客的关系,即说如果一场宴会,尽是琐细空洞的胡扯,对于有学问的人来说,就好比仙鹤被狐狸逼着用尖嘴去吃石盘子里的汤汁;又如果大家的谈话学术味太浓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更谈不上乐趣,就好比狐狸被仙鹤邀请从长颈瓶子里吃食。由此,马佐尼提出了一个诗歌写作的问题,他说,诗歌写作要兼顾鹤与狐各自代表的群体,要使筵席上的两种座客都能心满意足。他把自己的主张叫做诗歌写作的“中间道路”。
     今年暑假,我参加了一次妻子她高中同学的晚宴,宴会接近尾声时,有人提出要我朗诵诗。这本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我正好也带去了我的诗集《萤魂》,宴会前,每人送了一本,算是一个见面礼。可是,我还是婉言谢绝了。当时,我心里想了什么?我觉得氛围不好,这不是读诗的地方,一大桌子人谁也不写诗,谁听呢?谁又听得了什么呢?更何况,还有好几个女同学迫不及待散席去打麻将。不过,我不读,却有人读了。有个同学站起来了,他情绪高涨,声音很大,高声念了四句什么,就是那种顺口溜式的。大家欢笑着,给了他掌声。
     我尽管没听清楚他读的什么,但我正好遇到了一个鹤与狐的诗歌问题。我们这些自称诗人的成天写了什么?也不管别人是能懂,还是不能懂,更不讲给人以乐趣了。如果说,这样的宴会也算是诗歌的一个阵地,那么,我们就已经失去了这个阵地;又如果说,这个阵地对诗歌艺术是一种测试,则只能说,我们的诗歌艺术还不能通过这种测试。
      说到鹤与狐,在我们这里,没有与上述相对应的寓言故事。自小听到的是狐狸和乌鸦的故事。狐狸很狡猾,是反面典型;乌鸦很傻气,上了狐狸的当,丢掉了一块肉。乌鸦的叫声也不好听,不吉祥。小时候写作文,说到什么“地富反坏右”,就会说他们“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有个《乌鸦喝水》的寓言帮乌鸦挽回了一点面子,原来,乌鸦也有智慧。
     乌鸦再好,也不能与仙鹤比。在我们的文化里,尤其在道家文化里,鹤一律正面,很美好,鹤是吉祥长寿的象征。老人去世了,叫驾鹤西去、驾鹤西游,人死了,却是到西天玩去了。还有黄鹤楼,不仅有楼,还有鹤。“昔人已乘黄鹤去,白云千载空悠悠。”(崔颢)。一只黄鹤所带来的渺远感、时空感,叫人无限想象。还如“鹤立鸡群”的成语,突出了鹤的形象。还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潇洒自在,这是道家文化的最典型代表。还有“风声鹤唳”,这个典故出自公元383年的淝水之战,这里的鹤无意中成了战斗者,它的叫声虽带给人恐慌,但毕竟帮助一方赢得了战争的胜利。还有“焚琴煮鹤”,说的是对美好事物的不珍惜,以致毁坏。这个成语涉及了一个人性问题,一个人类对待自然万物的问题,这种不珍惜和毁坏,与道家思想格格不入,是对立的。
     再说到狐,什么“狐假虎威”?狐狸要面子、很虚荣,这个形象不太好。还有个“兔死狐悲”的故事,这狐狸被后人误解了,认为它是假悲伤,实际它是真悲伤,兔子曾是狐狸的盟友,是盟友加战友,它们一起对抗猎人,兔子不幸战死沙场,狐狸的悲伤是自然中事,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狐狸是讲大情大义的。还有个“狐死首丘”的说法,据说狐狸将死时,头一定会朝向它出生的山丘,屈原有诗为证:“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这个很悲壮,也是大情大义的表现。
      再说鹤与狐的诗歌问题。如果从懂与不懂来说,这是一个伴绕着诗歌史的问题。有一个历史现象:好懂的诗歌,勉强能懂的诗歌,都还流传着,完全不能懂的看不到了。不过,能说不好懂的就归于鹤?好懂的就归于狐?不是这样。鹤与狐的诗歌问题,并不完全是懂与不懂的问题。马佐尼其实说了诗歌的一个面向问题,就是让不同群体满意和受益。他说到的是一个艺术问题,一个写作原则,也说到了诗歌的一种社会使命,让更多的人喜欢诗歌、接受诗歌、享受诗歌。
    那么,到了今日汉语新诗,情况太不一样了,一些不能懂的,甚至根本就不知所云的还在泛滥着、流行着。写作者不再顾及人家是懂还是不懂,更不说什么社会使命了。说到现在新诗的流传,什么是流传?好像也不是好懂的作品就一定流传,不好懂的作品就一定不流传。你的诗作发表了,一堆纸摆在那儿了,就是流传。一个编辑有权不在官刊上发表一个作者的作品,可是网络传播了,大量的民刊争夺战也打响了,发表的概念有了根本变化,这叫不叫流传?你或者会说,“发表”代表了一定的价值权威。可是,价值权威的本质是什么?其本质不体现作品,还能体现什么?还有一些现象,例如,事物不是一面性呈现,而是多面性呈现。一个人名气大了,你说他写的是垃圾,他偏偏就有挥洒垃圾的能耐。怎么回事?挥洒垃圾还有光环缭绕。再说,什么是垃圾?一个人的立场和观点怕是不算,怕是狭隘了,还要借助历史眼光。你指责人家制造垃圾,而人家又指责你是压在历史巨人腹部的石块。
      波德莱尔说:“文人是世界的敌人”;戈蒂耶说:“为艺术而艺术”。这样的话很刺耳的吧!它们的意义在哪儿?它们挑战了什么?最终又赢得了什么?我们能适应这样一些开放和改变吗?应该说,我们还徘徊在真理的门外,还分辨不出到底什么才是伟大的光芒?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写作者来说,也并不要什么使命,也不要为流传而写,为历史而写,上善若水,他们坚守着人类道德的底线,不谩骂,不诅咒,不靠损毁别人来出名;大家把自己摆在下里巴人的位置,安分守己,写着,吟着,快乐着,打发着光阴,这也是一个层次,一个境界。可以说,在这些写作者的作品中,就能够看得见马佐尼所说的“中间道路”。不过,这样的“中间道路”多被埋没了。
      说到鹤与狐的诗歌问题,不能仅是一个懂与不懂的问题,还有风格问题、价值问题、形象问题、境界问题、立场问题、社会问题。是鹤,是不是一只真的鹤,本是一只鸡,却冒充一只鹤,鸡就是鸡,不是鹤,还是要被看穿。是狐,是一只狡猾的狐吗?是一只借着虎皮耍威风的狐吗?还是那只大情大义的狐,还是那只不舍故土,头朝山丘的悲壮的狐?
      在我国,狐狸的话题说不完。狐狸最早是祥瑞的象征;上古时期,有狐图腾。传说,大禹的妻子就是一只九尾白狐变的。为何是九尾狐,就是子女众多的寄托。在先秦两汉时期,狐狸最受尊崇,与龙、麒麟、凤凰并称为四大祥瑞之一。汉代以后,狐狸的地位下降了,一直下来,就变得生活作风有问题了。就是现在,骂一个女人是狐狸精,那就是坏女人。在“聊斋”里,狐仙们一面是妖,很恐怖;一面是美女,很善良。蒲松龄喜爱从美好的一面写狐仙,这是因为他喜爱美丽的小女子呢?还是想挽救一下狐狸的文明地位呢?
      鹤与狐的诗歌问题,也是雅与俗的问题。我的观点,二者共存,雅俗共赏。尽是鹤的雅,没有狐的俗一定不好;尽是狐的俗,没有鹤的雅,也肯定不好。雅,有雅的传统;俗,有俗的承继。“鹤立鸡群”好不好?是说诗意的超凡,当然是一大好。但是,若把鸡群理解为低层的俗类,鹤是很好了,可是鸡群受了歧视。没有鸡群,都是一群鹤,在那儿趾高气扬,好不好?这不符合自然现象,必然不好。我们现在是在讨论诗歌问题,能不能把鸡群理解为生活呢?应该是可以的。鹤,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立于生活的大潮之上,也不失为最美好的一个景象。
     无论是“兔死狐悲”的狐,还是“狐死首丘”的狐,其表现出的情义是伟大的。无论如何,这种伟大情义是我们需要的,是人性光辉的折射,是要持守的人类品格。此刻,我的思绪一下子就跳到了萨福那里,萨福就是一只狐。不仅是因为她最后死在了自己的故土,而还是因为她所表现出的情怀。萨福已久远了,但她的诗情脉冲没有消逝,还在影响今人。狄金森也算是一只狐。这只狐有些神秘,但她有信仰、有正义,也有情怀。在我国,蔡琰也算是一只狐。这只狐经历了很多磨难,但她骨子里的大义没有消减,依然刚烈。李清照也是一只狐。她一生流离辗转,却发金石之声。“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若说她是“狐死首丘”中的那只狐,那个“丘”还不仅是故土,更是山河、更是家国。“江山留与后人愁”,还有谁能吟出这千古绝句?
      无意中,我将狐对着女人在说,是不是要将鹤对着男人来说?我想,这多少有些牵强,但也只能这样了。说到能与鹤相对应的诗人,在西方,我首先想到的是但丁,他这只鹤不同凡响,引领了一次地狱和天堂的“神游”。以我们的文化说,这只鹤真的“西游”了一次。在我国,我首先想到了陶渊明,他也是一只鹤。若他的一生在官场上混,他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只鸭。但他回到了田园,有了自己的桃花源,创造了伟大的诗歌。于是,他变成了一只鹤。没有生命的一阕“归去来兮辞”,也就没有这只鹤。迄今,这只鹤还立于阡陌间、田园上。这只鹤虽带有酒气,却也是仙气,是有独自向往的,苍茫中是看得见的。如果从诗艺说,张若虚算是一只鹤。这只鹤可以说是一首诗《春江花月夜》化生的。《春江花月夜》何止写了五种事物?远不止,更是写到了人,这人就是一只鹤。这鹤显然不是一只闲云野鹤,而是一只孤月中的鹤,一只海雾中的鹤,一只碣石上的鹤,更是“无限路上”的一只鹤。
      要谈鹤与狐的诗歌问题,也不是一味要说谁是鹤谁是狐。我想,最重要的还是诗歌的美学问题。这个美学,既可以从鹤的精神上得意,也可以从狐的情怀上得意。二者各有其美,相得益彰。
     要谈鹤与狐的诗歌美学,还是要回归到道家,还是要回归到自然无为、与天为一的境界上来。只有在道的思想里,在自然万物的体系里,才能看到中华诗歌的精髓所在。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的这句话,就是一句诗,就是道的至上境界;这里就有天人合一的宏大意旨。因而,我们拿鹤与狐来说诗歌问题,实际是一种道的参悟,即是要参悟天地万物的。
     没有这种参悟,即使拿了鹤与狐来说诗歌问题,也是空有其谈;有了这种参悟,必有心得一二。


2017.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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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7-10-25 16:08 | 只看该作者
重复了   下午好   诗意满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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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7-10-25 18:19 | 只看该作者
用寓言故事引出对诗歌创作及审美的探讨    形象   生动   易于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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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7-10-25 18:20 | 只看该作者
文辞优美   视野开阔     亮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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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17-10-25 18:44 | 只看该作者
敖华 发表于 2017-10-25 16:08
重复了   下午好   诗意满怀的朋友

谢谢!不知怎么,第一次发的我没看到,就再发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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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17-10-25 18:44 | 只看该作者
敖华 发表于 2017-10-25 18:20
文辞优美   视野开阔     亮读

谢谢鼓励!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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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17-10-25 18:45 | 只看该作者
敖华 发表于 2017-10-25 18:19
用寓言故事引出对诗歌创作及审美的探讨    形象   生动   易于接受

谢谢!有幸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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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7-10-25 19:11 | 只看该作者
陶发美 发表于 2017-10-25 18:44
谢谢!不知怎么,第一次发的我没看到,就再发了一次。

纯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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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7-10-25 19:11 | 只看该作者
陶发美 发表于 2017-10-25 18:44
谢谢鼓励!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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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7-10-25 19:11 | 只看该作者
陶发美 发表于 2017-10-25 18:45
谢谢!有幸遇见。

写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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