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谧中咀嚼生活细微的疼
-读宋爽《小童年》
文/苍凉
人类的美好感情是诗人吟诵的永恒主题，这组诗分别写了同学之情、母女之情和兄妹之情，是一个渐进中年的妻子和母亲的概叹和反省，她以过来者的醒悟回视过往，突然发觉曾经忽略的幸福滋味，由此而对当下安谧的生活重新有了新的的感觉和认识，可以预料她对于幸福近距离的体味将让她的新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先说《小童年》。这是一首触景之作。我们可以想像“在这个冷峻却始终等不来雪的冬天”，什么样的温暖才可以让我们不断的“跌入回忆”？意象带领我们回到“在积雪紧抱的村庄里
/我那在炭火旁昏昏欲睡的童年”，停电的日子里，黑暗和变异的影子常常是儿童避之不及的梦靥。每当遇上这样的景况，“大两岁的哥哥”极力将想“紧贴母亲的体温”的机会按捺下来让给更小的妹妹；上学的日子里，遭遇“一群野狗袭击我们”的意外恐惧，哥哥“吓的一边哭一边拼命把我在身后藏稳”。在逃避恐惧和奉献爱之间如何选择这本是一个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命题，哥哥当年这种超越自私的行为无疑也给幼小的妹妹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当时当下在潜意识里被认为是哥哥应有所为。几十年之后，当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的辛酸与生活磨折的艰难之后，留在她内心深处的这一生活细节越来越烫，成为她点亮生活的一朵火苗。诗人捕捉到了黑暗、野狗和哥哥这些事物间的内部关联性，诗歌语言借助这种关联，在演进中释放出一种可触可感的信息。它正是被诗人突然发现后，不断跌入的感动与疼痛。
《同学甲》则描述了一个同学毕业以后的生活嬗变，同学离美好的印象越来越远的超出意料的变化使诗人感慨万端，嘘唏不已。在《土豆在厨房里安静的发芽》中，自己回归生活的意愿与初心，越来越接近母亲想象中的妻子与母亲的发展趋势，即是母亲的愿望也是自己在生活的磨砺中，生活本身对自己的一种反馈与安慰，即我们所说的成长 成熟。
这组诗，“既非重大题材的把握，又非某个观念的翻版，完全来自可以被忽略的日常生活，成诗的理由变得艰难。它要求诗人贴着生活的本色，去完成诗意的发现，而非发明”。读者跟随诗人脚步与目光的行走与停顿，自动释放出一种难以察觉的张力。这是一首“发现之诗”，我们在生活，生活被我们不断发现，由此我们由衷热爱存在于其中的生活。整组诗的语言平缓，简洁，基于事实的描述，让诗人在发现中去遇见诗。
从诗的张力来考察，我更喜欢《小童年》，它给人一种置入感，画面感，身历其中自然感动。而《同学甲》和《土豆在厨房里安静的发芽》叙述的成分过多，是一种平面式的推进。《同学甲》在用词上还可再琢磨。如首句用了“终于”一词，它破坏了事件的意外感，好像事件终于顺着诗人的料想来了，其实在整首诗里想表达的恰恰相反，同学甲的走向与诗人以前的料想大相径庭。还有最后一句用“反面”一词，这个词在这儿有点狭隘。同学甲在不断传来的消息中传销、离婚、瘦的不像样子、混烂了，和他当初给诗人的印象相比，“他声音好听的要命”、“眼睛就是一汪清澈的湖水/好看的要命”、“喜欢所有美好事物”，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相反，只是没有向想像中的美好方向发展而已。
2017.6.14
附：宋爽：小童年
◎同学甲
他终于像一粒脱靶的子弹
在偏离方向的方向
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开始不断有消息传来
说他毕业后闯天下去了
他娶了大学同学里那个土家族女孩
原以为他们会过的像他高中范文里写的那样
阳光恣意流淌青春无限绵长
他介入传销的传言来过以后
没有更多的消息来自于这个昔日温暖的人
后来有消息说他离婚了
房产全给了前妻
有老乡无意漏嘴提起他返乡时瘦的不像样子
也有说他混烂了
这些零星到来的消息
似乎怎么都难以和他联系在一起
那个高中教大家唱《青春》能把人唱哭
声音好听的要命
那个望向你眼睛就是一汪清澈的湖水
好看的要命
那个穿白衬衣蓝牛仔裤
喜欢所有美好事物的同学甲
这些年什么样的经历
能把一个人塑造成他自己的反面？
◎土豆在厨房里安静的发芽
妈妈 我终于有了一些你的样子
这样安详地等待一壶水
慢慢升高它的体温
并熟练的浇灌出清静的茶香
我终于不再熬夜 醉酒
写一些你看不懂的文字
最主要的我不再说到流浪
死亡或者隐居
你终于可以放心了
窗外的天气这么美好
我对你带我来的这个世界举起了双手
开始成为单位的骨干
标准的妻子和母亲
并巧妙的消解排异的阵痛
孩子在成长
我在努力长点肉
窗外的小阳春躲在那丛竹子的背后
这一切多么自然
爸爸年前拿来一些自产的土豆
它们干净漂亮
我不大舍得食用
而它们的兄弟有一些又回到地里
厨房宽敞明亮
我发了一小会儿呆
想到你终于可以对我放心时
这些离家的土豆
正在安静地发芽
◎小童年
在这个冷峻却始终等不来雪的冬天
这是第几次跌入回忆
奔跑的炊烟
弯腰的屋檐
在积雪紧抱的村庄里
我那在炭火旁昏昏欲睡的童年
经常停电的夜晚
我们兄妹紧随忙碌的母亲
从东屋到西屋
生怕被黑暗这个大怪物吃掉
她手举油灯东倒西歪的光亮
把我们膨胀变异的影子
有时投到南墙 有时北墙
有时像人 有时像物
大两岁的哥哥多么想紧贴母亲的体温
又不得不把妹妹藏在中间
若干年后的今天
我突然感觉到他瘦小的
凉飕飕的脊背
多么像小学一年级回家的路上
一群野狗袭击我们
哥哥也是这样
吓的一边哭一边拼命把我在身后藏稳 |
发表于 2017-11-22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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