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轼众多词作中,人生识字忧患始一句最为沉痛。
可以说苏轼的一生际遇皆着眼于此。
元丰年间,苏轼因乌台诗案,身陷囹圄,在他给苏辙的诗里自分将死,言辞颇为悲凉。尽管后来被贬谪离京,但其人生亦由此出现重大转折,当年的首辅人选一变而为不堪重用了。
尽管他名重一时,才倾天下,仍免不了颠沛流离的命运。因此,苏轼叮嘱儿孙说不要读什么书识什么字了吧,人生识字忧患始啊,浑浑噩噩地无灾无难到公卿那才是真的好。这分明是对现实的无奈与反讽啊。
当初在杭州时治理西湖而修的苏堤在向白堤致敬,当初的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西北望,射天狼的中年少男醉卧于黄州赤壁叹人生如梦,大江东去。当初的竹杖芒鞋踏一簑烟雨亦高悬于甚寒高处。当初的一腔济世之情,满怀报国之心也只愿乘小舟,从此逝于江海。
所以,一切旷达的表象皆为假象,东坡的豪放不羁就是假象。
政治上的失意,情感上的缺失,沉潜于这种假象的核心,不易觉察。而这种痛苦也导致了他的禅心。众所周知,皈依于青灯古佛之旁是一种出世的行为啊。你看,他有太多的佛门知交,佛印就是一例,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的狂欢里就有佛印的袒腹形象。然而佛门不也一样的世俗么?话本小说里的佛门弟子,清庵妙尼都是些什么形象哪。比如这样一副与苏轼有关的对联:坐,请坐,请上坐。茶,上茶,上好茶。多么反讽!
你看啊,短松岗的明月照鬓如霜;中秋夜的明月叹此事古难全的嬋娟;朝云的此心安处并非儋州瘴疠之乡。东坡面对此情此景,真的不是故作旷达?
是,或许也不是。世人总是这样中庸,以模棱两可的圆滑凿空真相。
拗相公王安石敬其文而不用其才;平山堂在颖州的西湖沉默不语;黄庭坚的江西诗派人微言轻;曾巩的迁谪,秦观的早逝,苏门内外没有谁能救东坡。朝中皆庸碌,江湖更无凭,苏轼将目光投向了后辈子孙。说出了人生识字忧患始的训诫。
令人感到吊诡的是:当多年以后,陆秀夫抱起南宋最后一位小皇帝在崖山投海之时,小皇帝的一句恨己生在帝王家与苏轼的训诫遥相对应得如此贴合无垠。
然而,公已不在,江山不存矣。
江山自如画,谁可共婵娟?
苏东坡的旷达豪放之气是压抑的叹息。
按:本文纯属个人浅见,有疏漏粗浅之处,诚望诸君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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