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荷戟寻仇 于 2017-12-21 09:16 编辑
印象臧棣：“烧脑”的迷宫，“虐心”的幻境
荷戟寻仇
臧棣和海子、戈麦、西渡、清平等是同时代诗人。在剧变和动荡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诗歌兼具有矛与盾的功用，一批极度敏感、敏锐、敏捷的青年诗人，执矛挽盾，左奔右突，分别于精神和物质两个时空，迎战和反击着波诡云谲的世界与命运。战况激烈、惨烈又壮烈，最终以海子卧轨、戈麦投水、顾城悬树，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而苟活者，各怀鬼胎，改头换面；曲意逢迎，千奇百怪。惟有臧棣揩干血迹，重整行装，孤军深入，以极大的隐忍和韬略，成功“潜伏”下来，打入诗意和人性内部，赓续诗歌传统，破译神性密码，窃取人性情报，传递灵性消息，建造个性风尚，成为独一无二、孤峰绝渊般的存在。
据荷戟同学的不完全观察和统计，中国近十四亿人口中，知道诗人臧棣的，可能有千万之众，但读过的不会超过万人，心动的不会超过千人，深入的不会超过百人，而真正能够通过诗歌与诗人“扪虱而谈”的，更是屈指可数。这样的判断，绝非哗众取宠，完全基于数据。先看百度，臧棣诗歌的评论文章寥若寒星，仅有的几篇也大有“术语贩子”之嫌，挂羊卖狗，云山雾罩，整个不把人绕晕誓不罢休的架势。再看微博，2011年10月注册，粉丝52000余人，博文（以诗歌和诗论为主）23000多条，而每篇微博的互动数量，基本在两位数以下徘徊，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比他的诗歌成就和圈内声望，呈现出极大的不对称性，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也就是说，臧棣以几近每天一篇的频率，在向一个无物之阵、无底之洞、无象之境，宣告着自己的孤警、独绝与傲慢。其中的苍凉与悲壮，对游戏和消费诗歌的人来说，可能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臧棣以“协会”、“丛书”与“入门”系列诗歌写作，和近乎神灵呓语般的微型诗论，引人侧目、狂飙天落，又神秘莫测、拒人千里。单从字面意思推理，从协会到丛书、入门，诗人始终是以俯瞰、俯冲和俯就的姿态，企图在混乱、杂乱甚至脏乱不堪的诗歌战阵，吹响号角，擎起旗帜，杀出血路，以期帮助跑偏了的汉语诗歌，激活“最初心”，实现“软着陆”，寻找“公约数”。这显然是徒劳的，谁能唤醒一群装睡、装傻甚至装逼的人呢？但臧棣从不妥协和退让，冒着被边缘化、符号化、标签化的风险，依然单枪匹马，左右互博，乘风破浪。宛若一位孤独的骑士、侠客或舵手，勇猛地迎击着排山倒海或者死水微澜般的无物之阵。在荷戟同学看来，臧棣应该是也必须是，当今汉语诗界硕果仅存的、极为罕见的诗歌贵族或诗歌英雄，傑傲高贵，难以超越，不可复制。
臧棣的诗，有辽阔又细微的主题，凡思及目及足及之处，皆可成诗构句、摘叶飞花、凌波微步。有保守又激进的形制，在系列写作的统领下，已然随心所欲、呼风唤雨、千变万化。有平常又奇幻的语言，通过精心搭配、分割、组合和锲入，往往画龙点晴、借诗还魂、句句惊心。有无痕又玄奥的技艺，每首诗都隐约着三十六计的影子，常常金蝉脱壳、瞒天过海、围魏救赵。有坚硬又柔韧的律动，看似峭壁孤顶、高峡深谷、鸟尽踪绝，实则化骨绵掌、绕指剑刃、千洄百转。有冷峻又炽烈的情怀，既俯仰天地玄黄，也触摸人间悲欢；既构筑殿堂华美，也搭燃灶台炊烟；既出世招魂纳魄，也入世诠寒释暖。他的诗歌，口语中见高蹈，隐喻中藏肝胆，细微中示宏大，裂变中显沉郁，仿佛一座诗意的迷宫幻境，初读诘屈聱牙，再读无可名状，三读似有所悟，深读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也，好一个“烧脑”、“虐心”了得！
“烧脑”的是语言拱卫的火焰，“虐心”的是想象劈开的洪蒙。读这样的诗歌，你会感受到破坏与重生，撕裂与舔噬，雷鸣与闪电。建议有志于登堂入室的诗歌爱好者们，奉臧棣诗歌为写作范本和教科书，细读精品深悟，每日三省吾诗，以避免在诗写的道路上，南辕北辙、舍本逐末、坐井观天也。
附臧棣近作5首：
至少我们应该朝那个方向努力入门
森林的隐喻，常常好过
我们已习惯于依赖迷宫。
坡脊上，嚎叫对应群星灿烂，
野兽们尚未领悟到这世界
还有一个辽阔的前台。
没错，还从未有过一种人类的暗示
好过月亮对我们的耐心；
但是很快，杜鹃的啼叫就因悬崖中断。
在溪流中拖延的，与其说是
秘密的教训，不如说是秘密的谈判：
只有在黑暗的感觉中
感觉的黑暗才永无尽头。
让影子的味道终结所有的怨恨吧。
取火时，旋转的木棍
无意中也将心灵的摩擦
重新带回到最原始的易燃物之中。
2017年7月5日
注：“至少我们应朝那个方向努力”语出英国诗人，批评家，c.s.路易斯。
深度诗学入门
……在纯粹的自在的黑暗中点亮一盏灯
— 荣格
自带漩涡，自付情感色彩
给一个疯狂的假设。信任鸽子，
被烧死的人就会复活吗？
天气这么好，以至于“白云的味道
好极了”听起来就如同
我们刚刚偷吃过黑天鹅。
越是一望无际，大地越像
荒芜的祭坛。意志薄弱的话，
最深刻的假象就是：我们都是
从尘土中来的。自带泡沫，
否则减压阀就是海洛因。
原则上，无法用眼泪洗刷的东西，
都会将魔鬼的礼物磨得锋利。
运气好的话，从梧桐树的影子里
的确可租到炼狱的一个小窗口。
多么暧昧的兜售，被时间磨损的东西
正微妙在你身上：诗和大海
曾共用过一个底部。
2017年6月28日
假如主角是雨入门
你正朝第一现场走去。
乌云已结束密谋。从树林中
传来的惊讶，只剩下沉默和阴影。
树叶的抖动，指示牌的消失，
配角们换得太勤快了。配角们只配
将命运的配方悄悄带进
已被铲平的坟墓，但主角
始终是雨；以至于再不会有
比假山更忠心的报幕人了。
雨中，每块石头都在雕刻死亡的额头。
雨中，几只麻雀像找回的零钱，
跳动在时间的反光中。
潮湿的蘑菇才不无聊得
像冬天的屁股呢。煲好的汤里
落进了几滴雨，怎么啦？
不要小瞧偶然性，假如你
没能及时凑齐魔鬼的细节，
这世界就会陷入空前的孤立。
2017年5月25日
反艳遇学入门
表面上，愿意站多久都可以；
但实际上在一株盛开的山桃树下
一个人究竟能驻足多长时间
是早有规定的。站得太久，
超过了忘我的极限，人的面子
就会受到伤害。暧昧的羞耻感
会从喜鹊飞走的方向突然跳出来，
捅着你的后腰，要求你注意点形象。
因为按规定，人脱节于你，
属于合理的失误。你主动脱节于人
则难以原谅；那很可能会诱发
甜蜜的危险，乃至无名的恐惧。
在一株盛开的桃树下站得足够长久，
假如你还是你，人就会觉得
在你身上，人仿佛被淘汰了—
虽然一再解释，这怎么可能呢！
2017年3月13日
人生观入门
夜色下，人妖已基本定型，
套路很柔软，如同人性
在你未出生之前就赌输了
我们中间的禁果。回头路重合于
底限的部分，几乎是个秘密。
仅仅气息迷人，就已把世界掏空。
掷出的色子，重新捡回时，
已变成月光慷慨的小费。
你不需要魔镜，稍稍一瞥，
人渣就很醒目，泛滥如
变形记里的甲虫，正合谋
如何将卡夫卡送上本地的法庭。
时间有点紧。你需要的是
爱的法宝，就好像我们已能确认
柏拉图确实说过：每个人
都是诗人。你不妨再大胆点，
比如，深藏在石头里面的，
一旦劈开，那跳出来的，
更神奇的造物，你还会凭我们的天性，
给他起一个人的名字吗？
2017年2月19日 |
发表于 2017-12-21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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