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的集体无意识传承——张清华先生精神分析法启示

曹谁

世界文学的集体无意识传承

——张清华先生精神分析法启示

曹谁

张清华先生的“文本细读法”大体上是以精神分析的方法去解析的，我感觉新奇而又亲切，因为我在最初写作的时候就读到弗洛伊德个体无意识和荣格集体无意识的介绍，在我的第一长篇小说《巴别塔尖》出版时，有一段自我介绍的话，其中有：“双子座的人有三重性格——有时候遇到本我，便写诗歌；有时候遇到自我，便写随笔；有时候遇到超我，便写小说；但大多数时候与小Libido在一起。”那时候我就相信我们世界的一切文明都是Libido或者“性”的外化，尤其是文艺，我们的集体无意识通过我们的意识来传承。那时候我就思考花朵是植物的性器官，最强大的“英雄”是“花之雄”，最有力的“帝国”是“花之蒂”，最有文化的“华夏”是“花朵”，我相信越强大的人，一定是性力最强的人，他们就是要把自己的想法扩大为世界秩序的人，所以我们的文化大体是“人之性”的外化，。
我们的集体无意识通过文学传承，最初的文学是一切“文之学”。[size=10.5000pt]在甲骨文中“文”就是人的纹身，《说文解字》曰：“文，错画也，象交文。”英文Literature，源自拉丁语的 literatura，意为“字母书写”（writing formed with letters）。那时的文学包括一切的文化，所以人类在最初是完全的人，后来才分化出各种文化，现在通常分为十二学科括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艺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管理学、军事学，文艺学只是其中之一，文艺中按照现在中国文联的机构设立划分，又分为文学、戏剧、电影、音乐、美术、曲艺、舞蹈、民间文艺、摄影、书法、杂技、电视艺术等十二门类，文学只是其中之一，所以今天的文学只是一百四十四分之一的“小文学”，文学下又通常因为韵或散，分出诗歌，虚或实，分出小说，动或静，分出戏剧，这样就是我们通常见到的四分法诗歌、小说、戏剧、散文，所以我们所从事的文学早已不是从前的“完全的文学”。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农业社会的抒情文学早已式微，工业时代的叙事文学也黄金不再，如今大概是信息时代的戏剧时代，戏剧的最新形式是影视剧，所以我们不得不说诗歌、小说的黄金时代大概已经过去，现在是一个戏剧的时代，影视文学的时代。文学的发展跟技术息息相关，农业时代诗歌盛行，跟文字字母的发明相关，工业时代长篇小说盛行，跟印刷造纸术的发明相关，信息时代戏剧盛行，也跟摄影传播技术相关，要永远记住一点：人性决定了方便性会战胜一切。
从前无意识都在各自语言的边界内传承，从前的各大文明主要是独立在发展，以美索不达米亚为中心，西面是犹太、埃及、希腊，东面是波斯、印度、中国，从蒙古汗国所建立的第一个世界体系开始，我们的世界开始成为全球的世界，全球化在西方资本主义推动下进入一个关键阶段，第三个时代就是天下大同的时代，这个使命可能要由东方的中国推动完成。所以我觉得从前的集体无意识都在语言边界内传承，既然已经迎来了全球化时代，歌德早已宣布世界文学时代到来，我们就要有世界文学的呈现方式，融合各文明的集体无意识，真正创造出一个新文学世界，现在已经有许多人在尝试，我写作《亚欧大陆地史诗》也是一种尝试。我们的史诗有三个时期，民族史诗是第一史诗时代，文人史诗是第二史诗时代，我觉得在自由诗时代的史诗是第三史诗时代，用抒情保证诗意，用冥想保证内容，在此不详述。
所谓各个时期的现代主义，都只是当时的探索，他像犁铧一样开拓，最终尘埃落定为新的古典，所以历史上一直是破坏的现代主义和建设的古典主义交替进行，现在应该是建设新古典主义的时候了。现代主义新的使命已经完成，过犹不及，作家普遍不再重视故事、人物、场景的叙述，我曾经提出过融合的“大诗学”，诗学在这里是文艺学的意思，核心主张是合一天人、融合古今、合璧东西，我现在依然坚持。
我觉得集体无意识非常适合做文本细读。人类的两性关系，是一大无意识传统，我前不久写作一部非虚构《可可西里的动物王国》，写完后我对人性的理解更加深刻。在可可西里的动物王国中，藏羚羊等野兽雄性决斗，胜者会获得全部母性的交配权，黑颈鹤等鸟类则恰恰相反，雌雄基本上是忠贞不二，这恰巧跟东西方的集体无意识相对应，东方传统上都是一夫多妻制，西方却从上到下都是一夫一妻制，东方传统文化中崇拜的也都是狮子、狼、老虎等野兽，西方传统文化中崇拜的都是老鹰、鸽子、公鸡等鸟类。
我要用张清华先生的方法，从爱的集体无意识角度，分析爱在今天中国诗人的集体无意识传承中的形态。我选择在我心中当代最重要的三个人的三首诗，分别是张枣的《镜中》，海子的《野鸽子》，昌耀的《哈拉库图（节选）》。

《镜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这首诗是一个戏剧的场景，其中有三个人，“她”是“皇帝”的妃子，而在叙述这件事的人是应当是站在皇帝身边的人，他是一个近臣、将军或“宦官”，很显然是后悔他没有跟皇帝的妃子在一起。假如看过成龙的电影《神话》，就是将军爱上皇帝的妃子，可惜他并没有跟妃子私奔，所以后面只能看着她在皇帝面前，这悔恨是他自己的，也是他揣度“她”的，他们二人只能隔着镜子相互揣度。假如用汉代经学家毛亨、毛苌阐述《诗经》的方法，联系到中国八十年代的政治，甚至还可以用政治去分析，这里就不做深究。这首诗的集体无意识就是中国男人的一夫多妻制中的戏剧场景。

《野鸽子》

当我面朝火光
野鸽子在我家门前的细树上
吐出黑色的阴影的火焰

野鸽子
――这黑色的诗歌标题我的懊悔
和一位隐身女诗人的姓名

这究竟是山喜鹊之巢还是野鸽子之巢
在夜色和奥秘中
野鸽子打开你的翅膀
飞往何方？在永久之中

你将飞往何方？！

野鸽子是我的姓名
黑夜颜色的奥秘之鸟
我们相逢于一场大火

海子有四个女友，前三个分别是初恋B、昌平S、达县P，分别是理想、生活、归隐的化身，第四个却充满争议，我因为写作最初受海子影响最深，后来又写作有关海子的电影，曾经读过海子的全部传记，其中受燎原先生《海子评传》启发，我觉得他的第四个神秘女友就是“野鸽子”，这首诗就是写跟“野鸽子”的邂逅，全篇是一个一夜情的场景，只要把野鸽子想象成一个女人，一切就可理解了。现代世界在一体化，这首诗在观念上其实是现代的，是自由爱情的书写。

《哈拉库图》（节选）

啊，你被故土捏制的陶陨
又在那里哇哇呜地吹奏着一个
关于憨墩墩的故事了。
唯有你的憨墩墩才是不朽的大事业么？
啊，歌人，憨墩墩的她哩为何唤做憨墩墩哩？
您回答说那是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哩，
憨墩墩嘛至于憨墩墩嘛......那意思深着......
憨墩墩那意思深着......深着......深着......
啊，你被故土捏制的陶陨莫不是在奏着一个
从古到今谁也不曾解开的人性死结？

这首诗中所写的“憨墩墩”究竟是什么？恐怕不了解青海民歌的人很难理解，我因为同样从内地到青海，在那里生活多年，有一次采风时，同行的男诗人们谈起憨墩墩都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我后来知道青海花儿中有一首情歌叫《憨墩墩令》，令如同宋词的小令，是一个曲牌，可以唱许多情歌，憨墩墩令就是情歌令。憨墩墩大概就是指一种极端清纯美好的女子，当然还可以更多引申，因为是情歌，我怀疑开始就是一首黄色小调。所以我想憨墩墩就是指人性中无法解释的“男欢女爱”。这首诗又是写爱情的另一个民间向度，在普通人中他们的爱情从古至今都是这么直接传承的。

分析人类的集体无意识，要深入文本内部体味。就如同上面的爱情集体无意识，在《镜中》还是传统的一夫多妻制形态，到海子的《野鸽子》中已经融合为世界普遍的自由爱情，在昌耀的《哈拉库图》中则是传统的民间爱情的永恒直接形式。
人类集体无意识的神秘之处有许多，从我自己的体会来说，其中之所以会用隐喻，非常现实的原因是无法直接去讲，其中有两个显然的原因：政治忌讳和性爱忌讳，只好用一种曲折隐晦的方式去表达。
人类的文学产品越分越细，我们的文学气韵早已支离破碎，可是世界的整体性一直没有消失，只是我们沉迷在具体性中，无法发现他们原本的关联，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看到万事万物的联系，能够重新恢复文学万世一系的精神。从我最近跟国际写作计划作家的交流，发现他们对中国知之甚少，更不要说在文学中体现，远比我们对西方的了解少。[size=10.5000pt]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全球化的时代，现在的全球化只进行到一半，西方却开始走向保守，现在中国正在主导新一轮全球化，这就是东方的机会，未来天下必然是一家。所以对于人类集体无意识的融合，现在大概只是处在一个中间阶段，我们现在大体上还是在本民族内去玄想，现在不过是一个新的“战国春秋时代”或者“希腊城邦时代”，人类终将会走向新的联合，一种世界文学的集体无意识也在形成。

2017.12.10于北京

王恩荣

欣赏,提读!

王恩荣

评论精粹!

曹谁

多多交流

敖华

欣赏  学习

曹谁

敖华 发表于 2018-1-23 15:16
欣赏  学习

张无为

才读，试图从新视角考察，有一定的思考，可贵。清华教授的“集体无意识”法，如研究余华等均有造诣，值得借鉴。不过我以为，如《镜中》其中有两个还是三个人，不好说；“她”是不是“皇帝”的妃子，叙述人是不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是叙述人的比喻，还是独立存在，都不宜固化。所以，联系到成龙的《神话》得出将军爱上妃子……他们二人只能隔着镜子相互揣度的结论（包括一夫多妻制），几率太低，诗意也猥琐了吧。以“集体无意识”解释此诗如同帽子扣蚂蚁，包括用汉代经学家毛亨、毛苌阐述《诗经》的方法也同样。因为代数式的数在此并非人，而是事。错位了，就很难说清楚。
这首诗最妙在于主体转换，即想起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下的人，这是戏剧场景不能实行的；最感人之处是想起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下的诗意处理。将这些作为解读的重心，更有意义。只是个见，仅供参考哦。

木头人

张无为 发表于 2018-2-3 22:01
才读，试图从新视角考察，有一定的思考，可贵。清华教授的“集体无意识”法，如研究余华等均有造诣，值得借 ...

老师说得好极了！

木头人

王恩荣 发表于 2018-1-23 07:19
评论精粹!

哦哈，马屁精，对于这个评论和借鉴，等于驴唇不对马嘴，可笑否？！

木头人

王恩荣 发表于 2018-1-23 07:19
评论精粹!

你只会眷顾权利之上名人评论，高亮推荐，没想到曹的胡诌八扯理论，真的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