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爱》
我在下榻的酒店前俯下身
捡拾你扔在我脚掌上的欢笑
你的长发飘飘如群鸟掠过
你的长发掠过，如群鸟之翅。如雪
雪一样孤独，在旷野里撒欢
又如花瓣将我一片片抛撒
我无法装扮自己，如你所爱
你的眼神，你慵懒而厌倦的乳房
反射出我全部的真诚与无奈
我已学会用左眼埋葬死亡
用视力尚存的右眼辨识真伪
我将在黎明前完成众目睽睽的排练
《雪》
一场雪，突然抵达
死亡和爱情，如水的女人
让渴望栖息在寂静的枝头
我曾一次次迷失在飞雪之中
也曾一次次期盼瑞雪的降临
雪的脚步轻盈飘逸，如预言
雪在飘，雪洗濯着大地
给煮雪饮茶的人带来了
怎样的伤痛，怎样的惊喜
雪山之巅，霞光万丈
圣洁成了唯一的贡品
那种诱惑，是刀锋上的盐
一只觅食的小鸟
困守在屋檐下的巢穴
它将飞向何方
《山雨》
山雨欲来，你们如何知道
给你致命一击的是怎样的爱情
怎样的，来自内心粗暴的优雅
骤雨雾了山林，残花敲响钟声
昨夜的流言已经风雨飘摇
卷土重来的，是那熟悉的蝉鸣
久违了，一场起自青萍之末的暴雨
哦，时间之箭，一往无前，淋漓的是
我的心，你的心，如已远逝的未来
（2017年7月12日于采风途中）
《碎片》
划伤我梦境的羽毛，是我的血
洁白。像晓风残月杨柳岸的承诺
光华褪尽。神的预言不可置疑
岁月波澜不惊，古道依旧西风瘦马
甲骨文燃烧，在烟花中模仿启示录
诗或远方，已不再安抚灵魂
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恣意漫延
一颗隐喻的种子，让化石呼吸
当他看清自己老了，才发现
他一生都是赝品，像道具
有时去寺庙烧香，是为了与神明
妥协。知道的，都沉默
不是唯物主义。现在，是一只鹰
在巉岩上，为蓝天提供更新的意义
《梦境九》
蓝天邀请我，与鹰翅作一次私奔
在悬崖边歌唱，在水仙的清芬里
舞蹈。看着众神列队而来
粉碎玫瑰酝酿已久的图谋
故事只有开头，情节还未开展
途径的人，徘徊在十字路口
苦难的生活远道而来
一粒豆荚的爆裂，轻如蝉鸣
恍惚间，他已霜染两鬓
不知哪一次呼吸可以成就一生
而他的父母和先人们，在云端
挥舞着经幡，猎猎地响
细雨绵绵，涨满了故乡的池塘
我紧攥的诗句，能打开哪一朵乌云？
此刻，秋天孤零零地穿过
旷野。屋子里不会再来人了
2016年8月19日
《山居》
我依然从容地坐着，在别处
在山坡绿色的风里
等待与你重逢，等待鹰翅
擦亮碧蓝的天空、生锈的阳光
与故乡的笑容擦肩而过
我来自大山，一直梦想与大山为邻
对酒当歌，放牧岁月
任由那些熟稔又陌生的乡音
雾岚般扑面而来
又一阵清风似的散去
自打我背井离乡，便注定了
我过客的一生。即便山间白云
依依难舍，我也一直在路上
在山居清凉的门槛边
将远方当作过去
2016年5月21日龙泉大山邻居
《故居》
我再一次途径并且留连，像打开一个
伤口。不是所有坎坷走累了
都会升华，成为箴言
由此出发，我曾一次次试图纠正
自己。亲人们已陆续远逝
而预料的未来，还没有出现
众多先烈，以及在族谱上记载过的
英灵，他们已石化，成为梁上的雕饰
暗示着生命的单纯和卑微
经过了无数回炎热和凉爽
蛰伏的种子迟早发芽。在进退之间
迟疑，会错过仁慈的宽容
摩挲着故居的夕照，呐喊，没有发声
想起我曾质疑造物的荒谬
无疑这是给我的怜悯
沿着长满荒草的小径走向平原
挣脱旧梦。一只黄鹂的低飞
在屋檐上苏醒、歌唱
2016年2月26日于清风斋
《神谕》
一切都是幻象，蓝天洗涤大地
僵硬的词语，悬挂在半空
从原点出发，一个人是一粒尘埃
不知道哪次呼吸化作青烟
走在时间之前，也是一种憧憬
可惜没人愿意尝试
我时常梦见去世的亲人
他们死了，却没有真的消失
这使我想到：人的一生在活着时
就早已失去，仿佛一次梦遗
只有孩童的笑声逼真的清脆着
满世界打滚，有如朝露
2016年3月26日 清风斋
《梦境之六》
天使牵着我，沿着山岗并肩奔跑
一路上熟识的人，始终沉默不语
一位英俊少年对我说：爱
一群仙女则嫣然飘过
已故的亲人面带微笑，时隐时现
仿佛人人都已升入天堂
这时，我看见两道清溪奔泻而下
在我站立的台地前合流
水面缓缓上升，直至漫过脚踝
我径自向高处跑去，竟不见了天使
山岗之上，故居赫然在目
似有炊烟袅绕其上
《我曾如……》
——写在新年之夜
我曾如骏马一样奔驰！在新年之夜
我看见一匹呼唤坠入悬崖
我听见新年钟声，疾驰而来
从草原，从波光潋滟的大洋
从日渐衰落的故乡
一月的天空，依然眉头紧锁
令所有蛰伏在旧时光中的词语
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甚至无法
承载我一生的爱和记忆，使我
在一首诗里怀想、期待，或一骑绝尘
我开始怀疑，我是罪人，或是多余的
我曾如一头雄狮，现已气息奄奄
神不弃我，而亲人，却越来越少
一月的天空，匍匐在广袤的平原上
云烟终将洗濯我满目苍夷的诗篇
在屋顶，在经久不散的雾霾之中
我渴望风生水起，云蒸霞蔚
渴望新年华丽而低沉的钟鸣
写下我们插肩而过的街道
让天清气朗，等候在我们必经的路口
2016年1月3日于清风斋
《如今，我已……》
风追逐着落叶，昨日梦境，如余晖
悬挂在城楼寂寥的孤烟上
一个人的灵魂在流浪，孤单的
无论繁华，还是凋零
现在我可以对你们说：我爱你
而我的嗓音还在襁褓之中
我曾经尝试放弃，将匍匐作为常态
我看见尊严已开始溃败
思念像一座漂浮的岛屿，水鸟
却在另一条遥远的海岸线飞翔
我不能这样苛求自己，把卑微和孤独
作为生存的姿态。挣扎，没有声音
我早已知道，告别渡口，便是渡情渡难
而我总是被囚禁，在远逝的时光里
但是，除了疼痛，除了一些温暖的词语
怜悯和安慰，无疑是亵渎
如今，我已站在城门之外
在虚无和忧伤之间，我选择忧伤
2015年12月圣诞 清风斋
《车过雪山》
车出隧道，几片雪花，在树枝上歌唱
向那儿倾注着往日辽阔的寂静
彝族姑娘赶着一群山羊
上坡，下坎，是两重天地
一群北风在窗外撕扯着，然后
扬长而去。这像一个暗喻：渴望清新
坐在窗前，突然想起膜拜过的神
他们叱咤风云，又被风云湮灭
而我们，生活在历史的烟云中
潜伏的愿望还羽翼未丰
车过雪山，行驶无声，语言随后盛开
擦过的雪景是表面还是深处？
路人随拍，一个镜头是一个梦
一个人的孤独还在延续
2015年12月19日
《故园腊梅》
犹如一种隐喻，一树腊梅，忠贞不渝
守候在人去楼空的庭院，如一个人，亡命天涯
在冷峻的岁月中亭亭玉立，让花瓣掷地有声
引诱着人们向往春天，或者对生活暗送秋波
这是站在寒风之上的芬芳，独自绽放，又独自凋零
仿佛我们执迷不悟地怀抱着此生的忧伤
有一点我至今不明，早已沦为背景的雪花
何以如次绝望，还依然那么晶莹、洁白而单纯
腊梅花开，寂静无声。多么像一个人仗剑江湖
竟不知江湖就在屋檐之下
2015年6月3日于清风斋
《诗，或者理想》
诗，或者理想，近乎同义，形而上的孪生姐妹
它们终归死了，这似乎是最重要的
起初，它们失踪，激起了很大的声音
慢慢的，声音就消失了
一盏一盏的灯，灭了。四面八方的光
消失了。原本五光十色的世界
变成了一片黑色，犹如在午后看见
一群天仙般的白云，香消玉殒
我有过的日子，和你们别无二致
雪一样完美，又象所有的悲伤，不堪重负
我们曾一起流泪，欢笑，却又彼此陌生
一个人的命运，已悬挂在夕阳的额头上
也许，真相将灰飞烟灭。我不敢接近
靠着惯性生活，比如写作，有人心疼
也有人，在唯物主义的高度施舍怜悯
而我一生都为此丧心病狂，矢志不渝
穹顶之下，我象雾霾中的雾霾，黑暗的源泉
比露珠更低贱，比渺小更渺小。但是
我曾驭风而来，我曾看见日出东方之际
星光烧成灰烬，熄灭了自身的幻影
2015年5月1日 于清风斋
《来之不易的夜晚》
然后，夜晚在一匹骏马之上奔驰
她的名字，闪现，又坠落，有如流星
月色如水的庭院，葳蕤着沉寂的往事
和一树繁花。让所有的忧伤无地自容
坐在白内障的雾里喝茶，我听见了水声
树上的蝴蝶，欲飞又止。静谧，美丽的栖息
所谓故事，是分别多年后的重逢
在某个时刻下一场雨，象飘逝的爱情
我在这里叙说的是岁月，可以相逢一笑
那些远去的已走远，不知如何才能和解
我知道，这样的夜晚对我而言，来之不易
询问多年前走失的背影，我已羞于启齿
2014年4月16日于清风斋
《说一声再见》
说一声再见，亲爱的
你们早已面目模糊
请原谅我的轻率
因为我的诗，至今都是潮湿的
我一直生活在雾霾之中
除了指尖和指尖上弥漫的寂寥
我能看清的，是灵魂背后的小太阳
有时，我也能看清我被遗忘
象一艘冰海沉船
岸开始悲凉，当夕阳泊在那里
这一过程没人告诉我，永远有多远
也没人暗示人生其实没有那么漫长
我竟有些单纯，如我的幼子
每天扶着栅栏，对路过的人微笑
但是，朝霞来了，它带来了露珠
小鸟的啭鸣和黯淡的星光
它是我听见了我喜欢的女人
在晨光曦微时的呻吟
这是上天的眷顾，我必须感恩
并明确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
我正试图努力
让整个世界为我让路
2015年2月28日 夜
《迎春花》
仿佛多年前的一位故交，后来各奔东西，彼此遗忘
被岁月之河挟走的一粒沙石，在第一缕阳光背后
一枝迎春花，突然绽放
你星星点点，馥郁芬芳，花瓣上，沾满了旷世的风霜
消失了那么久，却又不期而至，在往事里拔节、蔓延
就像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在光阴里隔世重逢
眼前的一切都是过往，曾经错过的，正日夜兼程
赶在回家的路上，那些小小的，黄黄的花朵
簇拥着我，象一位春暖花开的人
2015年2月21日
《梦境之五》
我和女儿坐在河的另一岸，看着河水
奔腾而下，一滴浪花，盈满了旷世的漂泊
辽阔的沙滩上，一群旧友，谈笑风生
他们看上去更遥远，有如银河星辰
不知何时，前妻走来，邀我并肩而行
一群受了惊吓的鱼儿，突然散开，象一朵葵花
咿咿呀呀的小儿子携着我，沿着林地攀登
仿佛空山新雨后，他的笑声清澈而甘甜
在梦中，我羞于向长眠多年的母亲询问
回乡的路，以及一个多年前失散的背影
醒来后，阳光依旧隐藏在厚重的雾霾中
对爱我的妻，我必须交出这些秘密
2015年1月24日
《仿佛我们矢志不渝的爱情》
然后，那些岁月涌进来，一群被遗忘了的记忆
突然复活，挤满了后半生的睡眠和屋檐
站在十五楼的阳台上，我已能清楚地看见
一轮清澈的月亮，平静地挂在冰冷的湖面
这使我想起，我们曾经朝思暮想的一切
我们顶礼膜拜过的神，已不再保佑我们
而一些人和事，不断从时间的岩缝中
挣扎出来，重现着我所经历过的全部
这一刻，它来临：仿佛我们矢志不渝的幸福
不管你是否承认，背叛你的，是你自己
一些疼痛，会悄然沉睡。一缕晨曦
在天边铺展。所有坎坷都将被映照
2015年1月22日
《看云》
高远其实是一种简单
看那一朵朵的白云
在午后的阳光里，游荡
多么像这个夏天
寂寞盛开的睡莲
我躺在一棵树下，只想聆听
风，落叶和羽翼的自由
我只操心一只蚂蚁
如何在阵雨来临之前
回到安全的巢穴
我曾经对人生高谈阔论
却不知世间最神圣的爱情
是为一次别离作出的铺垫
望着云，它那么纯粹
我深知，岁月的错误已无法修补
现在，我什么也不想
早已走出她的背影
云朵之下，咿呀学语的小宝贝
他含混不清的声音
就是一种最真实的高原
2014年5月18日 于清风斋
陈小平简介：
笔名野岸，四川巴中人。1981年乐山一中毕业后考入四川师范大学。1983年第一次在《绿洲》发表组诗《我用目光……》，之后在《绿风》、《诗刊》、《星星》、《四川文学》、《短篇小说》、《当代文坛》等期刊发表诗歌、诗论四百余篇（首），有诗入选《四川文学作品集》等十数种权威选本。2003年出版处女集《倾听微笑》，著有诗集《雪的声音》、《说声再见》，散文集《对岸的我》。2004年加入四川省作协，2016年加入中国作协。现为中国高教学会秘书学专业委员会理事，四川省写作学会理事，《四川诗歌》副主编。
通讯地址：
四川省成都市锦江区菱安路333号德馨苑
电话：13908204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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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8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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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9 09:24
发表于 2018-3-30 14: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