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地图上已经找不到翁子沟
父亲，自您生病后
我时常梦见您，像被驱赶的候鸟
那是宿命吗？我们要把心中的遗愿
留给下一代，把心中残留的那一口气息
洒在另一片空气里，那是陈酿的酒
我们最后都要变成酒糟，成为抛弃的人
忘记根，以为脚下就是葬身的土地
我曾托你寻找族谱，你说
遗失了，不在我们这一队
哪一队呢？祖上三兄弟逃难至此
分成了三支，一支在山上
一支在山谷，一支在半山
这三兄弟不在同一山脉扎根
我能猜测那是慌乱之时吗？
这地方最初应该是荒芜的
祖上逃难时也是荒芜的，它们能携带的
就是脑子里的部分东西了
它们在此住下，开垦
种下生的根基，它们首先为活而活
这片叫翁子沟的山上
堆砌的梯田，盘沿的山路
石头已经被脚底磨平，仔细辨认
便发现过于光滑的少之又少
新的石块铺垫的必有松散新鲜的泥
很少触及的石头上，当初的轮廓覆盖着苔藓
在你的印象里，那些参天大树
砍伐后已然腐朽，你无法把脑海里
古树做成的家具，雕塑，或是棺材讲述出来
我懂得你说的这些，却看不见它们
它们要在贫穷里丢失
它们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你的杯中酒？你还记得山下的族人里
还有多少你认识的人在世？
还有多少人能和你一起酗酒？
不，父亲，您老了，再也不年轻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你也不能继续喝酒了
我们和山下的族人也没有几个认识了
我理解你的孤独，你对我的话越来越少
因为我去了异乡，我说冬天的冷
你就说对面山顶已经雪凝，那是冰雪冻住的景
我感受到坐在办公室脚底透心的寒意
仿佛又穿上了破烂的解放鞋
带着一把镰刀上山了，度过冬天的方式
不是躲在温室里，是不得不用身体活动的方式
抵御冬天的冷，忙碌于贫穷
忙碌于贫穷多好，一直向前
像鸟一样挣脱巢穴，舒展翅膀
当我们习惯了这里的气节
羽翼护住内心的安宁，我们的心又开始跳动
那些遗失的东西，我们要试图重新拿起
父亲，我一直试图挣脱身上的枷锁
那无形的网，看也看不着，宛如冬天的寒
只要停下来，内心就开始感觉到冷
所以不断的跑，抹黑的跑，走一步是一步
走着走着就想走回家了，而此时已是
枝上花落的蒂，如你饮下酒
最终成为留在体内的毒，那是诅咒的印
您一辈子也许完全不知那是什么样的毒
我也只能依稀感知，那毒素
控制着我走，并在十字路口替我选择
我理解您的孤独，所以不敢在女儿的城市拼
不敢就此把自己当作候鸟，把最后一口吐出去
我仿佛看懂了那些纡回萦绕的气息
他们在替我辨识，留下足迹的深浅：
正在经历时代蜕变的蝼蚁
异乡的候鸟，故土留守的人
在您生病以后，我仿佛也感受到了病者的痛苦
当我想家的时候，我把家的名字输入百度
百度上再也没有那些有名字的坐标
我知道，那是蒲公英上的种子都飘远了
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在等着枯萎
等着吹起来的风渐渐遗忘，等着风洗干净
无作为的厚土。我们要独自悲伤
看着茂盛的杂草覆盖曾经的庄稼地
2018年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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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4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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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4 15: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