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吧，死了好
山墙下面
有个空空的猪食槽
阳光在那里饮水
猪食槽旁边是驴棚
里面空无一驴
我娘在东屋织布
织布机咣当咣当
她织着织着
就望向山墙
山墙里有个女人对她说
“红红娘，死了吧，死了好”
我娘讲这故事
我就下意识望望
山墙和空空的猪食槽。
轮回
“幸亏我没轮回到被强奸”
安静下来，她这么想
但是她轮回到屈从
她屈从别人像受穷，天生注定！
第一个让她屈从的人是她爹娘
他们控制她吃饭 穿衣 上学 恋爱（生子无法控制，她没屈从）
第二个让她屈从的人是她部长。他控制她上班 下班 加班 业绩 报表，他还盯着她肥肥的屁股。
第三个让她屈从的人是她那死去的男人，他五年前患胃癌离世，她屈从于生前他对她的感情，一直没再嫁。直到42岁，人老珠黄，月经稀少，她屈从于日渐委顿的容貌，不敢向心爱的人表白。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屈从别人像袜子屈从自己的臭脚，没治了
还不如轮回到被强奸呢，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安静下来，她这样想。
生
雨停了
我走进玉米地
雨滴从玉米叶滴下
我接住了2滴
第3滴没接住
它落入土壤，它去生。
啊
如果我想让老公干活
句末会加“啊”
比如
烧壶水啊
倒垃圾啊
关电视啊
但如果他想让我干活
从来不。
想发疯
觉得自己想发疯
搰搂下头发
将手掩在戴口罩的鼻子上
坐进公交车里
看见马路边煎饼摊上
“煎饼”两个赫然大字
听见孩子问他妈妈哪站下
依然想发疯
想发疯的念头在母亲节的早上
突然来临
它应该在何时退去？
桃花
桃花
从我双脚的慌乱中
盛开了
蹲在树下
满怀的花影罩住乳房
满怀的
你蹲下
就明白了。
其实写的是自己
她忧伤内敛喜欢木槿花
她失眠，恐惧即将到来刻不容缓无比艰难的夜晚
她做梦，梦见尸体，男人，自杀的鱼
她讨厌自杀，永远也不会自杀
她绝望地爱着平淡而疲倦的生活
心甘情愿在春天戴上帽子，在夏天
剪指甲。在冬天
爱上房间里的暖气，以及暖气罩上
盛开的水仙。
当莲花枯萎，衰败，没用了
“当莲花枯萎，衰败，没用了”
萝卜花就结出了甜美的果实
是的，我的前世就是一朵萝卜花
——保佑我吧
恩惠
乡下奶奶养着
儿子，猫，和
比她更加年迈的她的姐姐
奶奶说，给猫的恩惠只能是儿子的三分之二
多了它承受不起
给儿子的恩惠只能是姐姐的三分之一
多了他承受不起
可是我明明看见儿子拿走了
放在桌上红红的人民币
我觉得他拿多了。
爱跳舞的娘们不正经
从小我爸教育我
爱喷香水的娘们不正经
爱跳舞的娘们不正经
挺胸昂头的娘们不正经
40年来
我不喷香水，不跳舞，不挺胸昂头
但，其实我也没那么正经
我惧怕磨盘空转的声音
我惧怕磨盘空转的声音
我闭上眼
磨盘空转的声音被我妈
一个普通乡下女人的手
抡得腥风血雨
在乡下，为了清洗磨盘
每隔几日，我妈就来那么一次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糟粕也没有
再说一遍，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但是阳光掉进去了，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鬼。
我的孤独和我的脸一样好
这个时间，天已经黑了
这个时间，离做晚饭还早
我打开煤气，去浴室洗澡
浴室内挂满无限挨近的内衣
它们深藏在我隐秘的爱恋中
散发被爱过的味道。我爱它们
当然还有一只孤零零的马桶
它看见我脱衣服
看见水流在我身上种五谷——啊
其实我只是一片孤独的荒漠
只有熟悉的水流，自头发浇至腹部
我看见了我接近中年的肚腩
我看见了它对我的忠诚。我只有孤独
只有黄昏这越变越坏的天气
只有我的脸，它跟我的孤独一样好。
简介：李荼。诗人。作品在《汉诗》《诗刊》《扬子江诗刊》《诗潮》《星星》《海外诗刊》等发表。部分作品被译成韩语。曾获第三届国际华文诗歌奖提名奖。两度当选中国实力诗坛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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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7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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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8 14: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