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野花

黄前

山中野花（十四首）
黄前

你们深居简出，习惯了山中寂寞
冷清，习惯了与世无争
习惯了与清风、明月、鸟鸣作伴
我的鲁莽，不谙世事
扰乱了你们平静的日子
其实我是爱你们的，而我却叫不出
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名字
风雨刚过，我来到山中
相遇一场洗礼
你们不屈的绽放，让许多形容词
突然枯萎和凋零，突然想起
你们应该开在相机里，容颜
便会不老、不逝，不像我们
怎么修饰，也回不到当初的样子

果子

这是一枚苦涩的果子
它依靠的枝条，被一阵风夭折
像早产儿掉落地里，倍受冷落
我们行走的步履，总是不安分
总会对不爱的事物，狠狠踢一脚
那些直来直去的，都掉进了坑里
懂得转向和变通的，会越跑越远
直至看不见它们
越来越渺小，模糊的影子

玉皇李记

五月，在野田间地头
所有的物事，都在争宠，吃醋
比如攀上高枝的嫔妃、贵妃、淑妃、德妃
我一介书生，十年寒窗，背依这株
平民老树，点陶豆灯，读圣贤书
深谙：“亲贤臣，远小人”
李子才青时节，满朝宫娥
俯首听命某道旨意，母仪天下

大风吹过

站得高的，最先倒下去
比如一片碧绿的玉米林，比如
某个人高高在上的身姿
不可预设，风就从云朵，雷霆
和闪电的缝隙，横扫过来
在暗黑的夜里，我听见哭喊
骨头的碎裂，被推倒后的疼
大风吹过，不知还有多少物事
折了腰，或者再也没有被扶起

游船上

平静的心突然起了波澜
锋利的船刃，切肤之痛，荡开
满河血色夕晖，认识不认识的
鱼虾，水鸟，四处逃窜
亡命天涯的水，再也回不了头
唯有江心泛起的白蝴蝶
不离不弃，追逐自己的影子
陪我走完，这颠簸起伏的一程

在地铁上

列车在地下穿行，四平八稳
适合所有人聊天，发呆
打瞌睡，玩手机……
唯见一少女，专注六级英语
耳塞捂紧的世界，两瓣娇小的唇
一张一翕，世间万象
进进出出，在拥挤的隧道口

垃圾筒

月色升起。人影婆娑，我把香蕉皮
葵花籽壳、烂菜叶和鸡肋，投进去
把一生的爱、恨、痛，罪孽，投进去
悔恨当初，没将一个人投进去
今夜，我把手再次伸进你的内心
真想掏到——
一些剩余价值，或类似于干净完整的物事

守孝

一个人去世了，录音机披麻戴孝
反复痛哭……
临搭的雨棚，酣畅地响彻
猜酒令，麻将声
远亲和近邻，怀揣冰凉的石头
侧身，绕过横躺的灵魂

在医院

空气是消过毒的。走廊，坐椅
床，被褥......也是
总有一些细菌躲过灭杀，繁殖，滋生
在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或肉体
我见不到脸孔，口罩之外露出的锋芒
像针扎进脏腑。而看见的每个人
好像都有病，行色匆匆赶往生死的关口

四季豆

一个月长成的村姑：清纯，明净，亭亭玉立
五月的风偷偷掀开，你的绿裙
少女的心事，遮遮掩掩
羞答答的笑，曝露了心中的隐秘
一枚小虫子爬进了花蕊，真是急死个人

观海洋生物

五十平米房间，挤满了花鲈、海星
蝴蝶鱼、幽灵鲨、水母……和人群
我们都在幽深斑斓的海底，游曳
同认识，不认识的物种
相互招呼，并作自我介绍：
性别、年龄、属性，和这一生
历经的台风，海啸，地震……
今生，我们都身陷各自窄小的缸里
不停地游动，挣扎，不停地寻觅
下一个生活的出口

撞

我熟知的每滴水，都撞向山崖
每一缕风，冲向不死的南墙
我们热衷于偏离轨道奔跑
善恶，生死，相互挤兑、碰撞
遍体鳞伤。时间若旁观者，置身事外
唯有晨钟，幡然醒悟，撞响暮色

煮面

炉火旺盛，水在锅里暗笑
笑谁，被拉下水
遇煮、被杀。命运的过程
简单，握手言和
促成一次水与面的欢遇
而开水总会将一些事物，弄得
沸沸扬扬。手中的面，心肠硬
几分钟冷热交涉，逼供
拷打，还是服了软
下了锅，它成熟得，顺从，圆滑

桑葚

桑树诞下的孩子，不贪，只饮阳光，雨露
个个面色红润，玉体丰腴，纯真、实诚

它们的传家衣，会从小穿到大
由青色变为红色，再成紫黑色

熟了，鸟可来食，蚂蚁可来食
不喜欢，人来食——

有的人，常干杀鸡取卵的事
且一生贪恋：补肝，壮肾，滋阴，养血……

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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