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罗，开罗（组诗）
李立
开罗，开罗
到了开罗，急吼吼的尼罗河就放慢了脚步
穿人字拖的行人放慢了脚步，时钟
在水烟摊，在咖啡店，在清真寺停止了摆动
岁月倚在一堵公元前642年的旧墙上打瞌睡
满面苍桑的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和木乃伊
沉默不语，太阳神已走下神坛，太阳历还在效力
他们没有给我解释一年设定为365天的
理由，（我却每年要不辞辛劳365个日夜）
方尖碑，宣礼塔和雄伟的宙宇
把时间定格了，从缝隙间流露出来的故事
依然还惊心动魄
土尔其人，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
都想征服这片土地，都想在伊斯兰世界
打进一根楔子，最后都被名叫胜利的开罗
无声无息的击退，世界上第一座清真寺——
阿慕尔清真寺，依稀记得人间的恩恩怨怨
最有发言权的尼罗河选择健忘，两岸的
水稻，棉花，小麦，椰枣，该绿时尽情绿
该熟时毫不犹豫的熟，一刻都不耽搁
从河中缓缓驶过的上世纪的三角白帆船
只负责供应赏心悦目，苦痛和辉煌
已被埃及博物馆里年迈的石头说清楚
有血有肉
胡夫金字塔
太阳神走下了神坛
忠心耿耿的石头，开始松动
从146米高处坠落的碎片撒了一地
只有那清晰可见的象形文字，4500年了
还保持在青春期
沐浴阳光
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能发芽
不是所有的灵魂都能复活
这跟黄金棺椁的豪华，黄金的纯度
金字塔的高度，和生前的荣耀
没半毛钱关系
生命只有一次，不论贵贱
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自诩为太阳神之子
岂能以叶障目？延续生命的途径
无异于两种——
活在老百姓心里的叫口碑，隽永
活在史书里的叫丰碑，不朽。据说
有十万奴隶死于修筑金字塔，他们的灵魂
已融入这片贫瘠的土地，浑厚而豁达
而禁锢在沙漠深处金字塔里的木乃伊，仿佛
被岁月流放，没有归期
狮身人面像
权杖和眼镜蛇，这些法老至高无上的
标配，被风，沙，烈日，和5000年岁月的
锋刃，一点一点削去
只给你保存着残缺不全的笑靥
你瘦长而斑驳的身躯仿佛已饥渴难耐
伸出的前爪，硕大，已显滞钝无力
狮子擅长伏击和偷袭，而你
高昂着头颅，在这食物稀缺的沙漠
等待一种自命不凡的动物，主动
自投罗网
你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据说
雕琢你这残疾之身，有十万生灵死于非命
那是这种高级动物自残的一种方式
在遥远的东方，那片容不下老虎的古老大地
笑面虎占踞着大片领地，他们
衣着光鲜，穿金戴银
常常伤人于无形
撒哈拉沙漠
谁说海不枯石不烂？
那波涛起伏的海水哪去了？
这粉末一样的细沙从何而来？
曾经，我们的内心辽阔如汪洋大海
无需我刮风，无需你下雨
你的柔情淹没了我的坚硬
我的汹涌摧毁了你的矜持
太阳从我的怀里落下，又火红火红的
从你的怀里冉冉升起
我们的月老
——年迈的岁月，见证过我们的亘古誓言
石烂成沙，海枯成漠
大部分时候你沉静，安谧，甚至
优雅。偶尔耍下爆脾气
那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拂面而来
吹进我揉不得沙子的双眼
我浑身火辣辣的被你密集的语言，蛰痛
亲爱的，我只能一粒不少的
全部收下
沉默从东方升起，孤独从西边落下
我向你伸开双手，深呼吸——
第一次，你就给了我
你的全部
尼罗河
好的河可以不是世界第一长河
可以不是印第安人心中的“月亮的眼泪”
可以清澈，可以浑浊，可以急缓有度
好的河应该有生命，有自由游弋的各种鱼群
有筑坝为家的河狸，有占河为王的河马
有潜伏了几千年的尼罗鳄
好的河必须能养肓生命，常常有狮子
豹子，水牛，角马，羚羊，狒狒，长颈鹿来饮水
能成为食肉动物的狩猎场
好的河的上空是蓝天白云
有白鹭，雄鹰，秃鹫，猛隼和小麻雀
或优雅，或仓皇，或无忧无郁的飞过
好的河能容得下绿树绵延千里
也容得下飞沙走石的沙漠，不见人烟
它都不慌不忙的流淌
好的河5至8月河水要定期泛滥上涨
淹没两岸，为的是把肥沃的沙土
送给水稻，小麦，棉花，椰枣等作物享用
好的河的入海口，必定是漫无边际的绿洲
生长庄稼，生长人口，生长村庄和城市
生长耻辱，生长荣耀，生长爱恨情仇
卢克索
要么就像撒哈拉沙漠一样率性，坦荡
什么都不容，包括水和生命
要么就如尼罗河一样缄默，含蓄
包容万物，包括苍蝇和蚊虫
阿蒙神宙的柱子还在替远古的王朝虚张声势
仿佛想引诱几个人一起去拥抱它的雄伟
那些高高在上的象形文字和图案
不但能住扯人的眼睛，也能像埃及艳后
勾引人心
随意生长的椰枣树，在阳光的纵容下
果子红得恣意妄为，却无人过问
帝王谷的那些显贵之人，生前
就在岩壁之上兴师劳众的为自己
开凿出复活的空间，有的肉身等待了四千年，依然
没有放弃
田埂上驾驭毛驴车迎面而来的小孩
大眼睛闪烁着光亮，如同地头上的玉米
绿油油的，那些悄然开放的花儿
绽放着生活的希翼
在红海
红，橙，黄，绿，青，紫
仿佛遭遇了岁月的大清洗，白晃晃的白色恐怖
肆虐大地，红海
像镶嵌在这荒漠大地上的一块蓝宝石
狂热的太阳是这里的独裁者
积雨云已被它斩尽杀绝
它绝不容忍山川，河道，平原孕育一丝生机
这里的每一颗小石子
都像愚昧的革命闯将，怀揣一颗滚烫滚烫的心
把大地折腾得一穷二白
红海很蓝，脾气温顺得像老祖母
阅尽苍桑，内心已酝酿不出狂风骤雨
威震八方的台风也早已从记忆中抹去
深邃的眸子可容纳万物，包括撒哈拉沙漠
肆无忌惮刮来的沙尘暴
岸边有一棵椰枣树，她的同伴们
全都向太阳低下了头颅，本色褪尽
唯独她，高昂着头，绿得十分吃力
她没有放弃抗争，她仿佛在说：
高温统治，飞沙横行，也要活出一个真实的自己
2018.7.30-2018.8.13写于南非和埃及，2018.8.20-24改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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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5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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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25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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