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丝不漏地记着他的黑发
我头上最早变白的那根发丝
已成为先知。当剩下的黑色
被心喊着倒计时再变白后
它们便是头上最年轻的士兵
有时,很羡慕一块发亮的钢铁
可钢铁,也穿上了雨后的锈衣
只有当年十六岁的同窗,被沼气窒息
他青一色黑发,全身而退
风还记得,他在山梁上奔跑时
猛烈的青春竖起来
发如刀,把成股的风
划成千丝万缕
■一张纸的命运
夜里,我用笔
不停在纸上写,不停地画
十多分钟,纸上找不出一幅完整的图
也找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我将纸揉皱扔向垃圾篓时
它又倔强地跳到地上
我拾起来,重新打开
又看到了往日一些微笑的兄弟
正在星空下交谈心事
偶尔也提到我的名字
而一座山,在这张纸上很低
无法给雪一个闪光的海拔度
所以在通向圣洁的途中
都长满了荆棘
今晚,这一张纸的命运
无非是进错了房门,错交了主人
■纷至沓来的请柬
繁花谢过之后,外部环境炙热起来
我内心却逐渐冰凉,在这个巨大的反差中
太阳只需要十分钟的能量
就可以提取我身体内的水分
足不出户便成为一种抗衡。面对直立的窗户
光线虽不能弯曲,但火焰却挟持了空气
初秋计划去外地见故人
顺便把耽搁的风景补回来
可新人结婚的请柬却纷至沓来
这才恍然大悟:就一个夏季
高悬的太阳,就催熟了人间青涩的爱情
■“度尽的岁月好像一声叹息”
恶人说,人的言行都没有边界
天使却只讲善良和爱
我无心犯下的错误,总在这两者之间隔着
这大半生,我如一滴水在竖管内壁下流
没有丝毫可以停滞的机会
潮湿的焦虑,最后掉在地上
天使不可能挽救,恶人看着我粉碎
因为总在两者之间隔着
曾经苟且的时光,不是“所作的尽都顺利”
我落在地面,是一滴水走完壁管的历程
注:引用文字来自《圣经.诗篇》
■思想者与上帝的权利
一句来自本雅明书中的话
引起了我的好奇
“只有上帝可以放心大胆地接触尸体”
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柏拉图
还有中国的孔子和老子都不是上帝
却也可以接触尸体
尼采,海德格尔、萨特等都持有许可证
再近些:阿甘本、福柯、罗兰.巴特也可以
本雅明仅凭他的《单向街》
仍不会受到限制
思想者接触尸体
是去并闭隐藏在思维者身上
还在冰冷运转的阀门。而上帝接触尸体
是送给思维者天堂中那份美丽
■放榜
往年放榜,敲锣打鼓
现在,快马都跑进计算机里
有人一按键,所有高考青年的命运都飞出来
几秒钟,铺成了桥,铺成了路
迅速有焰火在天空舞蹈
抽走了草尖上的露水
次日湛蓝的天空上,生出几团乌云
没关系,过几年颜色都会变白
如果知道罗马,也就知道殊途
■不幸
一棵高大的皂荚树,挪移到新建的公园
两年后偶遇暴风雨,被连根拔起
它倒在地上的模样,很像八年前的我
在城市里连脚跟都未站稳
就在工地的一场事故中,遭遇了不幸
皂荚树远离了背风的山湾
我远离了月光下的青瓦
猫头鹰的蓝眼睛在黎明时分,突然失明
■失眠之夜
失眠的时候,才感觉到折磨的魅力
我走不进那严实的静谧,却沦为静谧之外的奴隶
有人停车,关闭发动机
宣告一天奔波结束。有宠物狗发现了异常
比白天叫得更紧
现在的城市空间,秘密越来越少
隔壁有人吵架,还摔碎了东西
那对卖烧烤,在凌晨三点才收摊的小夫妻
是生意不好?还是收了假帀
在城市里,不是有面墙和防盗门
就可以各自为阵。因为不如意的事
总比快乐更有爆发力和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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