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冯明德的道性审美与《覆水》的灵波诗情
彭林家
“兄弟筋连分手足,江河血溅漏时光”。一层层,一浪浪,亮开17期《诗人榜》的灵动诗行,伏读冯明德先生的长篇散文诗节选——《覆水》,肆任沸滚的笔花卷涌着《中国百年新诗代表作》的旋涡,让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渊,从我们耳边撩拨着一支乌江的寒歌。风萧萧兮,把划过的桨影拱出坚韧的小舟,从情绪的维度风驰暗流的情感向度;眼泪洒下来的时候,反刍作者哀思不幸失踪的胞弟,句句凝固的音符,一隐一约,如同破折号的长篙,伸出童心率真的心肠,赫显诗的声韵铿锵和散文的放任流畅;一次次,刺破时代的长空。初然的时刻,字字缝隙的藏光,驱使吐凤的歌喉;吟着才华装不下的笔痕,惹得一只青鸟衔着时空的号角,从无限的远方静静地飞来,喃喃地川流一滴滴血色的故事;为你,从现代朗诵艺术家一舟的声音中,幽然地波念着子鹃的啼鸣。如同《中国散文诗年选》主编夏寒的所言:“什么样的朗诵,才能深入人心?水,在有形的容器里,是柔柔的,一旦进入无形的江河湖泊,则随着自然的变化而变化!柔,缓,急,慢,正好切合了一叶轻舟的柔缓急慢的深情,如此水之特征,舟可驾驭,也正好体现了朗诵艺术家一舟先生的功力!”
是谁?一天天,惹起澈骨亲情的灵池,卜问一江川水的幽古波澜!是水,璧水就要像诗人一样的真性,哭干沧海,称情文字的血珠;是火,慧火就会像比干一样的剖心,笑问天下,化成良知的山峰。你读:“暮色黯红陡峭的山峰,林立一支秃笔,书写凝重的黄昏。”一个词里的“山峰”,一枚景里的“秃笔”,宛如客体与主体的应唱,在“黄昏”的笔端,用意识的散文实体充盈着潜意识的诗歌虚体,撬动一个大千世界的南北,让心海巨大的徘徊,动摇着最动人的红尘诗笔。
你思:“归鸦的黑翼,用渐浓的投影,覆盖着一片游移的时辰。”留白的游弋,把实体的意象衔接着虚体的意境,当情绪的被动袭击化成情感的主动呼唤,情绪的维度为了加深气流的感染,间或掺入其它样式的细节,凸映文本性根的向度;于是,便有诗家的内在本性幻化成外在的陈情:“当掠过水面的翔姿,涌动鳞甲似的波浪,你和苗民们从牛场回来……”一个“掠”字的“涌动”,荡起掸尘的奇观,拎起一块回归本真的土壤,重新站立性情的岸边;让一个“回来”的磁性致使意象的广度,以自由本性的审美境界,染起空间的尺度偏于横向磁力,倾听灵魂交响的历程。
散文诗以其诗的旋律和不受时空限制的散文形式,偶尔介入小说的心里活动,或戏剧的悲喜糅合。既可以叙述事件的发展,也可以描写人物形象,聚焦于诗家的笔端:“联想的蹄印,还张开着一只只血眼,回荡着烈性地嚎叫。”托物抒情,任意调整着随情变化。如“血眼”、 “嚎叫”的断肠,心里的伤痛凝固成形散神聚的立意而灵活着主题的表达;把准确扑捉意象的诗度,形成铿锵有力的诗势,为全诗贯串着悲壮美的情操,从个人悲戚的窗口,反躬人类追溯生命的本源,了望一幕哲学、文化和历史的根脉。
一部长篇诗文的巨制,一曲史诗色彩的楚歌。荒野兽哭,穿越林海而融情于物;对歌骷髅,溶入民俗而寄情于事。然后,任凭翻滚的血浪沉沦着思想的河流,将宏观整体构成一个曲折的心识解构,托物着时空的言志,切割灵魂的诗性,使直陈式散文诗的本质等同于修辞的审美,更好地说出隐喻、换喻等所不能抵达的广义。如一部分的实指,即一刹那感受的真切意境。 你品:“早到的黄昏露是泪么?草尖上,挂着滴滴透明的哀伤。你露不湿的心,拍打着翅膀,击响了孤独的巢。”扑面而来的象征符号,在某一瞬间,用主体的“泪”、客体的“伤”跃上了自我的心头。不经意触景“感时花花溅泪” 的翻意。文中的“翅膀”、“ 巢”的移情于物,让“击响”传动沾着目光的血迹;好比“恨别鸟惊心”的思维迁移,含蕴着互文的手法,使读者更领会血浓于水的精神遐想,犹怜孤独长出的吊影,情不自禁地在犹豫中加固时间的延长。
从题记里介绍,诗家的胞弟冯春发从湖南益阳市月塘堪力出发,沿资水、乌江自费徒步考察资水,经广西至贵州,溶入牛祭血海,同悲同欢古老的民土习俗和道德幽情。由此,作者为再现弟弟的胸怀大志,借助联想的翅膀,叙述着1985年农历五月初五开始,到1986年6月29日,在乌江上游鸭池河化屋基游水时失踪。由此及彼,由实而虚的依次独写,把寻根的意识与潜意识联动,深入浅出,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鸭池河切断路,几千年的进程,就这么断于一线流水。船在。船夫不在。”古称黔江的乌江,以流急、滩多、谷狭而闻名的天险。然而,离别的鸭池河,相会长江的一刻却止住了脚步。那么,这种融汇于自然的深邃意境,一个“断”字的切点形成“在与不在”的时空方程式;在酸涩的回旋中,反衬散文诗的细腻根性,融入一定的散文情节,化繁为简,凸显强列的触动;其叙事功能的铺排;无疑,更逼真于诗的单一表现张力。
二
“飘浮于对岸的船,只是一个路的诱惑,而绊住脚印的绳索,挣不脱。缆桩,生长于沃土里,顽强的绿苔, 一岁一枯荣。”多么一种心里的苦痛,致使为民疾呼的“诱惑”,在“枯荣”的交织中,伤痕着一个个风餐露宿的昼夜,以至于返朴的真谛,却让“绳索”的天牢囚禁了手脚。然而,在诗人的眼里:“你迈开步子,到处是路,倒是走的人多了,也便不成其为路。”
一正一反的隐情把路盈盈实地请出,为挣脱世俗的枷锁,熬红了凡眼,听凭鲜血白白地劈开了红海;眼泪掉下来的时候,连钢铁都变成了丝绸,拧成一条飘羽的仙路。然而,诗情五行的创造,需要先天的阴阳合一。后天的苦吟之功,更需要主体、时间和空间的契合。因此,诗人沿着一条散文诗的“诗化”之路,继续展开前行:“有苗女给你一根花带,那花带上绣着你的脚印。你的双眼,便是一对绝妙的脚印” 。反过来说,散文诗缺少散文元素的融入,显得干瘦和急促,看不见散文诗飘逸的韵致和内在的音乐。试读:“你透过五百度镜片拉近的眸光,从苗女的秋波里,看到——一个悠远的世界。”。从“拉近”的节奏,把“秋波” 的想象,入化为一定的散文诗之美。由此,改变的韵律,使审美的意识坠入潜意识的律动:“世界是幽深的井、清纯之泉,在长长情丝的牵引下,润入炎夏的渴盼。”显然,“幽深”与“清纯”的向往,惹得“润”的“渴盼”抖落无限的怆情,致使终极的欲望,惹起星星都学会了呐喊记忆的方向
雅各泰说:“困难的并不在于写作本身,而在于用什么样的方式生活,才能让写作从中自然地萌生”。从三魂的观照而言:散文诗的创造功能是色魂自我与地魂超我的合成。其一,色魂体内肝肾同源,肝藏元性,利用精血中心环节,让结构和功能的差异,形成灵枢能量的推动,致使性情的活跃。其二,地魂的平衡,脾土的厚道,调节现实与理想的对立。尔后,从现实的土壤中,盛开一缕缕诗性的花朵。那么,人体先天的差异(色魂)与后天方式(地魂)的生活,在自然的萌生中,构成天魂神灵的呼唤,则完成了三魂合一的文本使命:“你轻轻地说,我走了。那声音如鱼贯入水中,赤条条地溶入了五月的汛期。”读着吟着,那“声音”仿佛就幽然地衔接性与情的躬亲帆影,忍着耐着,让泪水汩汩地流进了忘我的一江川水。
一首好的散文诗诞生,往往离不开诗心的挚爱执念,如同仙诗占卜问疑的扶箕活动,伪托神仙灵鬼所写的诗一样;当屈原的《山鬼》之路,反衬着现代艺术空间,地下之鬼与天上之神的对白, 悄悄地启动地上之人蘸着一滴远古的泪花,幻化一幅超自然的碑像:“谁还敢说,没有路?”血与泪的挠心,苦与疼的切割,反问的语气,以否定达到肯定的道学的辩证,汩汩而出着“伊底”的原始意象。若用五行相克理论,说明五脏间的相互制约关系:如心属火,肾属水,水克火,即肾水能制约心火。如肾水上济于心,可以防止心火之亢烈。由此,划动的诗情:“一串漩涡,是一路无法重复的印痕。一线水花,是一阕击响山谷的乐音”。显然,心里水花的音符,波起一只只天良的眼睛,平衡内在的诗文气流。事实上,亨利·米修就说过:“刻意作诗的雄心本身,足以扼杀诗情”。
三
人的外部器官是指耳、目、口、手(见《隋书·北史·刘炫传》),主要用来聆听、观看、讲述和操作。在诗人眼里,惊醒明白的睡眠,凝视模糊的幻影,都是真性的心象:“你—走——了……走在你自己的节拍上,生命的进行曲没有休止符”。那么,耳朵是肾之官,引起眼与嘴的互动联合,滋补着肾的意念传神,恍如倾听着佛咒的梵音:那个春夜,无星无月,你就开始咏唱这一路的和弦。”肾是先天之精的命根子,如同《黄帝内经》“肾开窍于耳”的说法。那么,音律的节奏便是散文诗连接肾的创造力和自我潜意识的期盼:“林的厚被,裹眠着野兽和宿鸟。那夜莺的歌声,栖息在冷寂的寒潮”。 林中 “寒潮” 的扑面,水盗犁开了“夜莺”的港湾。情由心出,相由心生,两者组合的心象:“只有山风,张合万物的鼾声,啸过叶丛。你是离枝的落叶,空空拨响着梦的弦。”
诗家从梦的潜意识启迪中,一任错位的正确或意外的合理,让陌生的地方抚摸亲切,侵入似曾相识的杜魄,促使凝视的世界盘旋在白云之上。你看,蝶化的物象比喻着“离枝的落叶”的思念,一滴一骨,从散文诗的泪水里潜出:“;一团火亮了你的茫然,亮了你生锈的旋律。于是,你奔向火”。试想,一个“亮”字,转意化心着诗情的唯美,动人着涌溢的诗魂:“背伏沉重的夜,奔向轻快地跳跃地召唤。”反而言之,一颗阴暗的心托不起一张灿烂的笑脸,一种没有道德责任的作品载不动一浪潮涌的时代。不然,那“火,像跳房子,还是捉迷藏?冷言冷语的河,扰乱了你的走向。诗人与自我对话的遨游,气盛言宜,诉人世间的悲欢,偏好于个性潜意识的共鸣:“三次往返。三个希望。孪生着,三个失望。”这样,一个“孪生”的磁场使自我的心事,从记忆中撕开想象;一任心象地道的回放,为诗肠的人道意识,凸映气象、体面、血脉、韵度的风骨;或者私藏文字的荷风,气走血推,一一摇曳着天道的物质图像:“然而,河道,不辜负水流。港湾,不辜负归航。”嘴唇刹时涨满了荒凉的心河,无法让留在梦中的意象捞回。因此,诗人在意志的作用下,化悲性还真情则就分流而成了创作力,也就是人魂的力量转化成天魂的神识,让人本体的灵识,即为本灵;支配着最初的道德神识,即为元神:“是火,就要燃烧一方温暖。是水,就会清凉一片焦渴。”然后,在地魂平衡的作用下,将水火的真性吐出至美的真情,擎起意念中的人像::“你赴向火,火赴向你”的转换,凝成以喜、怒、哀、惧、爱、恶、欲的七情,以物质的符号比类取象,象征着《覆水》的纯美艺术。
如何评判一首散文诗的纯美意识,即由人性二元论向人性一元论的转化:,尽力靠近0元论的混沌之道,形成五行攒簇。反过来,再由空悟虚静向实功论的表现。或者说,在复杂与简单的视点上,将视域集中在诗文言说之外,抓住对于本体感觉的感觉,互为表里,则成为一种能力的修为。如诗人虚白的心境:“生命力与生命力自有磁场。当火终于灼热你的心境,你的幻觉成为一着火的树,燃烧着。”心能空虚则纯白独生,如同《庄子.人间世》所云:“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那么,激情与虚静的阴阳对接,如同水与火的既济,释放着恬淡淳浓的隐情:“那不是篝火,那是燃烧的血光,闪烁着少男少女的青春和爱。”从遗传与情缘的认同理论中,自然语言以规约性为主导,散文诗的语言以创生性为主导,契约思维陌生的语境:“你在燃烧中,成为了少女的新郎,成为了少男的新娘。”。心属火,则急速让诗人把一腔的亲情吐放出自然的根气,气化成永恒的性灵对接。然而,爱情的奇迹,模仿上帝制造却不是制造;所以,逼迫现实成为嫉妒的神。
四
“而这个初夏的黄昏哟!没有夜深黑的茫然,没有沉重的疲惫。即使伴随羞涩而生的服饰,也抛于岸,伪装再也不束缚你的手脚和思维。”你读,文本中的语境流向着不以己悲的心河,一任大道明心的彼岸,让诗人了知自己的本性、本心、本灵,衔接文道的自然流程,更需要自我浩然之气,绽放“游”的云朵。如同苏格拉底所说,要认识你自己;然后,没有邪念而心灵透澈,坐照着沉淀中的张扬,上升着因缘体的通幽:“你却没有游过这窄窄的鸭肠子河。有人说,攀上去便是坚固的堤岸。岸,可是僵死的门槛?”出世的江面,载舟覆舟;彼岸的涅槃,化成超脱生死的境界,徐徐映照诗人的眼里:“有人说,停下来亦是松软的河床。河床,可是昏沉的摇篮?”活着的“河床”是为了纵容浪花的狂欢,顽强的自身却飞扬着“摇篮”的沉静,裂开世人无数双仰望的眼睛。
然而,天道无亲。天道者,日月的阴阳之理。地道者,昼夜万物的变化之理。人道者,圣人、君子和小人之理。那么,散文诗境比照的诗道,拧成天道、地道、人道的连襟关系:“ 你不是鸟寻找巢。你不是船寻找岸。你不是游子寻找家。你不仅仅是从牛场,回来。你是游鱼,寻找激流,寻找飞浪,寻找鳞甲的闪光。”一则,天道,盈而不溢的本体,是自然界变化的规律,不仅显示出征兆的天象,而且还蕴含盛而不骄的默然。你望:“笑仰于波涛之上——天不迷离,凸境迷离。山不走动,天走动。”二则,地道,大地的特征,在量体裁衣的规范中,具有为人合乎一定道德规则的特性。你想:“浮沉的黄昏星,混淆了夜与昼。不知是昼眺望夜的眼,还是夜悲昼的泪?”这样“混淆”的人道,谁能超越天道的亲疏,谁肯返回本相的原型!似乎今生的泪水已被钉在“夜与昼”的银河,再也爬不上六度那边的彼岸……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老子》第八章)。 最善的人所作所为,如同诗家的胞弟,不争也不让人理解的的德,也就差不多是神隐的道。故此,文本采用的反问句式,借喻着返古的幽情,让一切波念的假象移位,实现“反者道之动”的诗势空间。所以,心底泛起的笔浪:“一任思绪漂流于九曲回肠的河道。你知道河有回流湾,你也知道岸有古老的井。浑浊和清纯是一种过程,动与静是一种过程,生和死也是一种过程么?”那么,这种象征主义采用的的陈述句式:“没有回答。无须回答”。喻隐着“反剪的双臂。激越的飞浪。只是一种动作和一种音响。”诗家运用取喻隐体的写法,借现象的规律表达本意,如同鬼谷子的“象比”概念,以象征和比类的桥梁,感悟天地的易象。试想,一个“双臂”在有限的太极里,犹如捆绑的背后,只是某个“音响”的一点倒影;意味着生存的地道,必然要返回天道,才能走向无极的世界。就这样,安慰的自我走向了庄子鼓盆的自然回归。
“记得第一次启程,跨过三寸高的门槛,走出摇摇晃晃的吊脚楼,穿过窄窄的麻石小巷,是不是仅仅因为月塘堪力下,没有水,月塘堪力里有条船。”散文的实象语言的流向,以往事的个性潜意识情节,反射生活的背景;为诗的虚象联姻埋下性情使然的伏笔。因之,时觉延伸的吟咏:“是不是无水的船,搁浅了你儿时的远航?”平铺淡绪的悠然交谈,宛如自我的天空富有月亮的陪衬,一种个性潜意识的伸张,磁化着一种童心的原始反射;可是,无水与有水的心灵牧场,将生起一种野马的腾飞,让作者的怀念之情系在理想与现实的栅栏。由此,诗家深情地说着:“船头是艳阳。船尾是月华。船舱里,盛着你无头无尾的梦幻。”文本以“船”的三种状态,抽象着精练的概括,把散文的叙事功能与诗的音律融合,幻觉着一种圆觉思维,猛烈抨击着腐朽的表达习气。
五
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诗品·序》有曰:“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诗之味厚,妙在含蓄无垠。试读:“是不是仅仅因为那匹挣不脱缰绳的大白马,从将军庙到大水坪,仅仅隔着公交车的一个站。时间,缩短了你跑野的想象。是不是仅仅因为流动的河水,静止于水缸里,淹湿过你的叫喊,溢浅的水缸,被你的愤怒灌满。”语境之中,两个并列的问句,把真气凌霜的词采、高风跨俗的风骨,相提并论着散文诗的风格。如果细细品咋诗味:“屈子无从知道。彭咸无从知道。”暗示着屈原赴水,效法彭咸的无垠回旋,如同《九章悲回风》:“孰能思而不隐兮,照彭咸之所闻。”是啊,一语双关的感叹:“那一个游不过月塘堪力的诗人,也游不出你深思的眸波。”一阴一阳的自嘲,让醉与醒的时空遥想,嵌入作者重复的回忆:“户外的戏闹声总是随风吹进来,户内的童心总是跳不过三寸高的门槛。于是,钻栅栏空子成为了撒野的惟一途径;祖父便将他倒提起来, 淹入水缸……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呛水。从此,他偷偷地学会了游泳,且水性极好。”人呐,也许囚禁于自我的特长,便是一种人道拗不过天道的某种溯源。
“当你知道嫂子在自己进产房前一天从家中仅有的307元钱中拿出300元寄给你……”可是,天空那么大的野心没有灼伤你的热情,一滴水的渴望却淹没了你的幻想。那么,作者因果的笔下:“这个神秘的话题,便被祖父的泪,情人的思恋,友朋的感叹,淹湿成落水的鸥羽。”不顾祖父再三的劝阻, 选在“五不出,八不归”的毒日子,一个“鸥羽”的潜隐幻影,驱使闻之动心的血流文字:“永远,永远也飞不起来”。然而,圣洁的情怀,依然眷恋着味之无极的幻想:“自你和传说从月塘堪力的麻石小巷走出来后,你走出来,再也回不去。传说回去了,又出不来。”可是,论诗的时候,使人味之衅衅不倦:“那个敲碎了羊皮鼓,也敲不醒的端午啊!所有的鼓点,都在你的日子里。”文中,一个“敲”字的反刍和“鼓点”的心疼,轻轻划破血痕,将纪念屈原的易象用在诗文中;宛如划舟驱散江中鱼鳖的鼓点,敲击一缕温馨的诗爱:“晶亮亮的泪聚成脚印,将古老的习俗摔碎,撒下一路没有规则的破镜片, 映照未卜的时光”。
诗文中,“泪聚成脚印”等一连串的胜语迥句,处处间起。由此的情境带入的笔痕,先将一个“撒”字灵动诗性的凸映,尔后用一个“未卜”呼应,一阳一阴,更自然地接近生命的本真:“祖母的喊冤声,在乱鸦的溃逃中飞走了。飞走了的声音,再也找不到巢。于是,勇士和醒世者的赞誉,只是飞散在空中的鸦噪。”那么,情境结缘的艺术毫墨,一部分修辞并非实指,如“冤声”、 “赞誉”而是为修辞而修辞,或是为一次次本体而造的遗迹,即为有我意境。意境是中国诗歌最为独特的审美理念和艺术观照方式。若是在某种虚静的心境下,观象悟道,释放的文字则靠近康德的纯美意识,即是最高的审美领域,即为无我意境。像作者笔下的文字:“你用自己的影子,在大地上烙上一个倾斜的人字。一撇一捺,迈着双腿,再也不是古老的篆体,呆立于僵死的华夏土地。”,而这种忘我之境。以自我静观万象,洞察品格更高的深层结构,如“影子”一样的超我潜意识,触动“篆体”的客体,连接着“土地”的象征意象,浑然超脱自我的移情,圆融成永恒的“本我”而达到诗文理想的追慕;从而活生生地把“悲情”隐之于“真性”的含蓄里:“你走了!你从水中来,又走入水。”水本是无色无味的透明物象,这样就等于把“你”的色看成了空的境界;也许只有无限大的心怀,才能像水一样,纳涵天地的无相无我。
六
语言艺术家叶圣陶说:“艺术鉴赏还得从透彻地了解语言文字入手”。无疑,不同名族的肢体渗透的服装语言,便需要进入六根互用的禅境:“当苗民们给你送来遮羞的服饰,你披着夜的大氅走了。当油松把将你追寻,繁星般的亮点 仅仅是千孔百疮了夜。当呼唤起伏于连绵的山峦,你的玉屏竹笛,在蒙尘的封存里等待世纪风的奏响……”这种浅进的意象品味,在有相的欲界里,造作之相或虚假之相,必然要借助超自然现象的东方神秘主义,即印度教、佛教与道教的交织哲学,进行颠覆性写作。如“遮羞”、“ 竹笛”的神话原型,直接呈现个性潜意识,使散文诗成为映射另一种维度的镜子,再现一种内心潜意识的纵向意境;或灵显西方的典型说,需要从分析语言的准确性、形象性、抒情性而达到对整体深层意蕴的把握,抵达本相的意旨:“你不是为索源而生而死么?你不是为蹈火而死而生么?火在寻你。水在唤你。”鉴赏精当、准确、富有表现力的语言,一个“唤你”的诗度,感悟到文本里的景中寓情、情中显志的特点:“你在哪里?时空,没有回音壁。你,便是回音壁。”
美学上,向度是一种时间的势,道也,没有实在的形象和惯性,表现在诗骨本性的格调上,则为诗势。同理,维度是一种空间的度,术也,.有具体状态和位置,表现在诗风秉情的量度上,则为诗度。一时一空,便可以进入《周易》的逆数测顺、推查往知的未来事。显然,文中的“时空”与主体诗魂的“回音壁”,一来一回,构成了文道的合一,强调任何“变”或创新都离不开“通”的根性继承,这样句子局部的错合,致使整体的涟漪悠然地浮现一首散文诗的本体回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如此的禅化,是意识与潜意识的互动,产生巨大加速器的感受力;应证了自然流淌的诗意比有意制造诗意的生活更重要。也只有从“有”的练字炼智到“无”的悟术悟道,才能在“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中,回眸全文称道的佳句:“写到水,我感到渴”、 “深入水 才懂得水;喝过海,才懂得海”、“你的眼睛是我的泪滴湿的”等等;而这种有相的图像,仿佛一滴滴血泪的潮痕,结满了蜘蛛的尘网。也许只有按照否定之否定的规律,不断地审判自己而进入恬淡虚无的状态,呼吸绵绵,无思无虑,这一刻的元神灵显,就是一种佛的无相的状态,或道的浑沌状态。由于没有具体形象则为无象,道因圆满而无象可见,诗也因圆满皆不能显象;换言之,也是一个大诗人从洗髓、通幽到神隐的禅境之道,宛如诗文的结尾之处,呼唤的诗性而不能显象诗情的文字,则为散文诗之道也。
你看,一道道饮虹之梦,一串串灵蛇之珠,走进《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的艺术手法,求助"立象以尽意"的物象,来表达"神在形似之外"的意象,借着楚辞《天问》的横向性物象前置排列,以意象为主,意境滞后,表现一种人物意象嫁接然自物物象,使神性压倒人性的意象特征。如《港 湾》到《水谣》的七魄格调,染着七情的节奏,覆水红尘。顷刻,把空间合一的本性,亟盼一莲幽梦,驱动意象的本真,转换着诗化的叙事,虚断实连,跳跃成一体的画面推移,悠然地震憾着涧谷回音的形象塑造,成为当代散文诗坛难得的精神大餐。
每每一颗巨大的太阳升起散文诗榜,也许自散文诗自二十世纪的《野草》诞生那天起,创作每一次诞生就是一次死亡,其过程就是一次次从零开始孕育生命的完美。那么,今天,当缺陷的创造在漏洞般的天空下,让我们散文诗人终于找到了补丁般的眼睛——国家一级作家冯明德的道性审美,就像作者所说:是泪,就敞开眸子流淌。是血,就割开动脉喷涌。”那么,这种血泪渗透的道性,不仅运用了“微”的横向空间广度,常道也;也掺入着“妙”的纵向时间深度,非常道也。纵观全文,自始至终,不断地摈除自然观念的介入,促使对胞弟深层次思考的沿途见闻,从简约中猜测主题的深浅,从跳跃中填补结构的奥妙;盈盈地,让忘形宇宙的澄明,洞见不着力的形而上,绵延着哲学的支撑,最大限度地驱动某种现象的还原,也感应着诗家无意送给弟弟的一句话:水火无情。致使冥冥之中的魔圈,无意中套住了神的呓语——
无名,穿过河流的笔名;有声,叼着杜鹃的笛声。
2017年6月27-30日万年青云阁
2018年2月4日吉林松花江
作者简介:彭林家,龙聋天生,中共党员,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国散文诗创作联盟评论委员会主任,中国诗歌在线吉林频道诗评编审版主。美学作家、《诗歌周刊》提名批评家,中国新诗百年百位最具活力诗人,2017年中国诗坛实力派诗人。出版诗集多部,作品散见于《诗刊》《词刊》《散文诗》《中华诗词》《人民日报》《中国诗词年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百年新诗经》《中国散文诗年选》《世界华文散文诗年选》《世界华文文学研究》《语言与文化研究》等100多种国内外报刊。
覆 水
——谨以此诗纪念我的弟弟冯春发
冯明德
题记:自1985年农历五月初五开始,他从湖南益阳市月塘堪力出发,沿资水、乌江自费徒步寻根索源,考察少数民族风土人情,经广西、至贵州,深入穷乡僻壤,和少数民族共甘苦;溶入牛祭血海,和古老习俗同悲欢;穿过原始林,与野兽对歌;探进古墓洞,与骷髅对话;风餐露宿,吸取自然灵气;饱尝磨难,感悟人生真谛。1986年6月29日,在乌江上游鸭池河化屋基游水时失踪。
你是我的弟弟,我无能为你的哥哥,读你的路,有很多人着了魔,然而,很少有人成魔鬼,因为,你是朝磷光走去的, 路上不会没有影子。于是,我听到了你的故事——
——作者
(上)
暮色黯红陡峭的山峰,林立一支秃笔,书写凝重的黄昏。
归鸦的黑翼,用渐浓的投影,覆盖着一片游移的时辰。
当掠过水面的翔姿,涌动鳞甲似的波浪,你和苗民们从牛场回来……
联想的蹄印,还张开着一只只血眼,回荡着烈性地嚎叫。
早到的黄昏露是泪么?
草尖上,挂着滴滴透明的哀伤。你露不湿的心,拍打着翅膀,击响了孤独的巢。
鸭池河切断路,几千年的进程,就这么断于一线流水。
船在。船夫不在。
飘浮于对岸的船,只是一个路的诱惑,而绊住脚印的绳索,挣不脱。
缆桩,生长于沃土里,顽强的绿苔, 一岁一枯荣。
鲁迅先生说,路本来就没有,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你迈开步子,到处是路,倒是走的人多了,也便不成其为路。
有苗女给你一根花带,那花带上绣着你的脚印。你的双眼,便是一对绝妙的脚印。
你透过五百度镜片拉近的眸光,从苗女的秋波里,看到——
一个悠远的世界。
世界是幽深的井、清纯之泉,在长长情丝的牵引下,润入炎夏的渴盼。
你轻轻地说,我走了。
那声音如鱼贯入水中,赤条条地溶入了五月的汛期。
谁还敢说,没有路?
一串漩涡,是一路无法重复的印痕。
一线水花,是一阕击响山谷的乐音。
你——走——了……
走在你自己的节拍上,生命的进行曲没有休止符。
还在那个春夜,无星无月,你就开始咏唱这一路的和弦。
那山林的厚被,裹眠着野兽和宿鸟。
那夜莺的歌声,栖息在冷寂的寒潮。
只有山风,张合万物的鼾声,啸过叶丛。你是离枝的落叶,空空拨响着梦的弦。
一团火亮了你的茫然,亮了你生锈的旋律。于是,你奔向火。
背伏沉重的夜,奔向轻快地跳跃地召唤。
火,像跳房子,还是捉迷藏?
冷言冷语的河,扰乱了你的走向。
三次往返。三个希望。孪生着,三个失望。
然而,河道,不辜负水流。港湾,不辜负归航。
是火,就要燃烧一方温暖。
是水,就会清凉一片焦渴。
你赴向火,火赴向你。
生命力与生命力自有磁场。当火终于灼热你的心境,你的幻觉成为一着火的树,燃烧着。
那不是篝火,那是燃烧的血光,闪烁着少男少女的青春和爱。
你在燃烧中,成为了少女的新郎,
成为了少男的新娘。
(下)
而这个初夏的黄昏哟!没有夜深黑的茫然,没有沉重的疲惫。
即使伴随羞涩而生的服饰,也抛于岸,伪装再也不束缚你的手脚和思维。
你却没有游过这窄窄的鸭肠子河。
有人说,攀上去便是坚固的堤岸。
岸,可是僵死的门槛?
有人说,停下来亦是松软的河床。
河床,可是昏沉的摇篮?
你不是鸟寻找巢。
你不是船寻找岸。
你不是游子寻找家。
你不仅仅是从牛场,回来。
你是游鱼,寻找激流,寻找飞浪,寻找鳞甲的闪光。
笑仰于波涛之上——
天不迷离,凸境迷离。山不走动,天走动。
浮沉的黄昏星,混淆了夜与昼。不知是昼眺望夜的眼,还是夜悲昼的泪?
一任思绪漂流于九曲回肠的河道。 你知道河有回流湾,你也知道岸有古老的井。
浑浊和清纯是一种过程,动与静是一种过程,生和死也是一种过程么?
没有回答。无须回答。
反剪的双臂。激越的飞浪。只是一种动作和一种音响。
记得第一次启程,跨过三寸高的门槛,走出摇摇晃晃的吊脚楼,穿过窄窄的麻石小巷,是不是仅仅因为月塘堪力下,没有水,月塘堪力 里有条船。
是不是无水的船,搁浅了你儿时的远航?
船头是艳阳。船尾是月华。船舱里,盛着你无头无尾的梦幻。
是不是仅仅因为那匹挣不脱缰绳的大白马,从将军庙到大水坪,仅仅隔着公交车的一个站。时间,缩短了你跑野的想象。
是不是仅仅因为流动的河水,静止于水缸里,淹湿过你的叫喊,溢浅的水缸,被你的愤怒灌满。
屈子无从知道。彭咸无从知道。
那一个游不过月塘堪力 的诗人,也游不出你深思的眸波。
这个神秘的话题,便被祖父的泪,情人的思恋,友朋的感叹,淹湿成落水的鸥羽。
永远,永远也飞不起来。
自你和传说从月塘堪力 的麻石小巷走出来后,你走出来,再也回不去。传说回去了,又出不来。
那个敲碎了羊皮鼓,也敲不醒的端午啊!
所有的鼓点,都在你的日子里。
晶亮亮的泪聚成脚印,将古老的习俗摔碎,撒下一路没有规则的破镜片, 映照未卜的时光。
祖母的喊冤声,在乱鸦的溃逃中飞走了。
飞走了的声音,再也找不到巢。
于是,勇士和醒世者的赞誉,只是飞散在空中的鸦噪。
你用自己的影子,在大地上烙上一个倾斜的人字。一撇一捺,迈着双腿,再也不是古老的篆体,呆立于僵死的华夏土地。
你走了!
你从水中来,又走入水。
当苗民们给你送来遮羞的服饰,你披着夜的大氅走了。
当油松把将你追寻,繁星般的亮点 仅仅是千孔百疮了夜。
当呼唤起伏于连绵的山峦,你的玉屏竹笛,在蒙尘的封存里等待世纪风的奏响……
你不是为索源而生而死么?
你不是为蹈火而死而生么?
(火在寻你。水在唤你。)
你在哪里?
(时空,没有回音壁。你,便是回音壁。)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作者简介:冯明德,1958年出生于湖南益阳资水河畔一木匠世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首批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第四届中国出版政府奖优秀编辑奖获得者。现任散文诗杂志社总编辑。1979年迄今在国内外报刊发表诗和散文诗2000余首,入选60余种选本。出版有散文诗集《四重奏》《散文诗日记》《一种过程》、长篇散文诗集《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国歌》《国歌颂》DVD版、诗集《双臂交叉》《三维空间》、专题片《我是中国人》DVD版。《一种过程》获中国散文诗90年“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作品集奖”。《国歌颂》DVD版获首届湖湘优秀出版物奖一等奖、首届湖南出版政府奖提名奖。《国歌》获湖南首届优秀社科普及读物,《我是中国人》获第二届湖南出版政府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