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阳光（长诗）

艾华

1

要来的时刻终于就要到来
我还没有整理行装
冬天的棉被还没缝好
我还没对天空的孩子们说声再见

曾经有人告诉我
月亮是我们的前生
有一条神秘的河流通向那里
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在我所剩不多的日子里
亲人们的眼里总有一些不安
他们害怕我会随风而去
会象枝头的积雪
悄然融化

如今他们站在世界的那一边
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都张开双臂
等着我的到来

刚移植回来的小花
不知能否抵御今晚的寒流
水中的鱼儿
我还没来得及与它们交流思想

在遥远的地方
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
在天空的沉默中
在平静的炉火边

我看到一棵苍老的大树
它的根茎已死
枝叶已不再生长
黄昏时仍见它伛偻着身子
凝视茫茫大地

我看到一群孩子
在悼念他们去世多年的母亲
那隆起的坟头上开着许多白色的小花
让我想到死而复生
想到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想到若干年后
女儿跪倒在我的坟前

我在尘封已久的日记里
翻到多年前的一个植物标本
它的形体仍保持原状
它的色彩依然

站在礁石的边缘
我倾听风暴的呐喊
我在密林中行走
寻找鸟儿遗落的心情

犹如一绺轻烟
一种无法表白的情绪
一个梦
一种永不能被了解的真实

我像秋天舞蹈的叶子
走出树林
走出世界的无奈
走出人们的不幸
我微笑着融化在天空中

2

多么美的云
多么快乐的风
鸟儿从我身边飞过
太阳
太阳从山的这一边
慢慢走到山的那一边

现在天空挂满了星星
我那月亮的故乡在哪里
我很快就要长期居住的地方
是否也有这么多快乐的生命
我的亲人们
此刻他们能否看到我的身影

我看到我的母亲
苍老了许多的母亲
此刻正在那间空大的屋子里
不时地用手揩着泪
多年来从未这么端祥过母亲
我发现她真的很无奈
她的腿已经不听使唤
她颤抖的手抓不住筷子
她还要给我再做一次饭
用那颗刚失去儿子的母亲的心
她还要给我早已冰凉的身体
再盖一层棉被
用天下所有母亲的心
她把我生前用过的东西
艰难地投进火里
也许她又想起我的童年
想起那一双天真的眼睛
想起三十多年的心血
换来的这么一个结局

我那已经去世的父亲
他有一颗宽容的心
我常在他面前诉说心事
他能读懂我全部心思
在一个最寒冷的夜晚他悄悄走了
那时我就站在他的床边
艰难一生
是该好好歇歇了
我还是希望他能醒来
我想再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我把他的眼睛轻轻合上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他已化成一绺轻烟消失在空气中
他的骨灰如今就躺在那个冰冷的小盒子里
每天晚上我都能看到他站在我面前
我还有很多的话要对他说
面对他的骨灰
我欲哭无泪

妻子表情平静
也许十多年的风霜雨雪
等的就是这一天
该争吵的都已经争吵过了
该痛苦的也已经痛苦过了
现在她只考虑怎样把我送出去
这笔钱从哪里来
她还得考虑我母亲
她拿什么来养活我的母亲
她还得拉扯我年幼的女儿
她拿什么来拉扯我的女儿长大成人
妻子你要赶快嫁人
这是我们最好的方式
在你举行婚礼的日子里
我会为你祝福
并流下两行热泪

我想看到我的女儿
我唯一的女儿
她是我一生最大的积蓄
是我生命的花园里
一束最为美丽的红色
她常唱歌给我听
用她稚嫩的童音
她常把她的世界编成故事给我听
用她那小小女儿小小的心
她像一簇小花盛开在我的脚下
她像一只小鸟栖歇在我的身边
她总是小心地选择合适的词语
告诉我学校要收的各种杂费
她总是有意绕开小贩们那馋人的诱惑
用各种理由来安慰我那愧疚的心
现在我要走了
孩子你不要悲伤
爸爸会经常走到你的梦里
好孩子你不要哭
你要学会坚强
我把一切全都交给你了
你要象一个大人
你已经是一个大人
你必须是一个大人

我的兄弟姐妹
我所有的亲人们
知道你们都不会原谅我
我在你们心上刻下那么深的一道伤痕
你们的眼泪夺眶而出
什么都不要说了
也许是命运的无情
也许是我们的缘份已尽
多年前选择的路
我至今不悔
我们是亲人
我们根连着根
我们是一个整体
时空隔不开我们的骨肉情感
生死扯不断我们的骨肉亲情
你们都回去吧
不要让我成为你们生活的阴影
你们看那一片草地上
孩子们玩得多么开心

我的朋友们
我的散落在各地的朋友们
谢谢你们都还能记得我
谢谢你们给我带来这么好的春天
你们从大老远赶来看我
你们把那么多的事情全都搁开
你们都小心都搀扶着我
你们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其实一切都算不了什么
你们不必在意一片树叶的离去
我们是朋友
平时我们很少见面
我们各自承担着生活的艰辛
我们都想听到对方的声音
现在你们来了
你们就站在我的身旁
一切都还好吧
进屋去暖暖身子
别让爱人站在寒冷的风中
你们要好好地珍惜

3

现在我已来到那个没有阳光的地方
我的世界没有风
以前的亲人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听到儿时的声音

我的前生是一片优美的雪花
轻轻沾在树的枝头
我曾经是小草
有一只蝴蝶轻轻飞过

在我拥有过的那些日子里
总有一些声音  来自天空的音乐
它们象梦一般地缠绕着我
我不安的心  那总是激动着的心
经常被一些事物所包围
它们把所有的痛呈露在我面前
它们让我的灵魂震颤
我一遍遍地审视着它们
我审视它们带给我的痛
我审视自己

我在树林中沉思
我走进历史的每一个细节
我在世界以内  在世界以外
我与周围的一切默默交谈

我让灵魂飞上树梢
我审视人间所有的痛
我审视季节给植物带来的不安
我审视生命  审视生命以外的存在
我审视土地与天空
我审视阳光与阴影
我审视战争与杀伐
我审视地狱与天堂
我穿越人们的视线
我穿越所有的障碍
我审视天空的背后
我审视所有的障碍

温暖的阳光
围绕我生命的阳光
你是我内心的光辉
你是我全部的生命
走过多少泥泞的小路
经历过多少的磨难
你就象父亲的手
你总在鼓励着我
最黑暗的时候我想起你
最寒冷的时刻你出现在我的身边
温暖的阳光
围绕我生命的阳光
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安慰
我接受着你的光辉
我完成着我的生命
我把你的光辉带给每一个人
我把你的光辉带给所有的生命
我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重新站起
就因为你交给我的使命
我为你而生
为你而死
你是我一生全部的光辉

我注视着脚下的土地
那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饱受战火的母亲
经常被出卖的母亲
流血的母亲
你背负着人间所有的苦难
你总是为人间默默付出
你的鲜血染红了漫山遍野的小草
你的汗水使所有的一切都能愉快地生长
宽容的母亲
劳禄的母亲
不会流泪的母亲
你不因为我的怯弱而鄙视我
你不因为我的弱小而放弃我
你从来都没有责备过我
你要我把所有的不幸全都收起
你要我忘记眼泪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把树叶的残骸全都收起
我把收割后的庄稼全部掩埋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我只能对着你流泪

海的声音
从远处传来海的声音
波浪撞击的声音
这沉重的声音  这有力的声音
这震撼灵魂的声音
我分明看到一个人从那边走来
漆黑的夜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能觉出自己的心跳
我知道他是父亲派来的使者
他的脚步渐渐逼近
那种声音  海的声音
波浪撞击的声音
正不断地逼近  不断地压迫我的呼吸
这排山倒海的声音
它使我激动  使我的灵魂震颤
使我不安  让我想起过去
想起那些开满鲜花的季节
想起那些草  想起庄稼
想起水中游动的生命
想起一棵树  想起树下坐着的老人
想起树叶与天空的对话
想起阳光的嘱托  想起父亲的手
想起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我知道我还是我
即使到了最后一刻
我依然还会承担

我在阳光下行走
所有的往事都涌进心头
我是被某个时刻所安排
我的使命是寻找失散已久的亲人
我给它们带来天空的问候
我让一切重新开始

我从生命的发源地
从我们共同的身体
我带来一束最丰富的康乃馨
我的身体充满这种物质
我还带着父亲的嘱托
我带着耶稣的心情
以前人们都无比怀念
现在却早以把它忘记

我是天空的眼睛
在花开的时节绽放
我是阳光的手
从最神圣的地方伸出
我是不知疲倦的云
我是自由自在的风
我穿行于每一片树叶
我加入到每一滴雨中
我与每一种声音交谈
我为每一个动作喝采

我是诗歌的恋人
我是音乐的情侣
我在哲学的田野漫步
我与宗教有着不解之缘

我是土地的孩子
我是植物的朋友
我与每一条河流都缔结姻缘
我与自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我在人群中行走
我亲近每一张面孔
我是男人的天性
我是女人的情感
我是老人的思想
我是儿童的好奇
我是你世世代代的亲人
我是你总也抹不掉的回忆

我是阳光中的微尘
在天空自由地飞行
每一瞬间都有我的存在
我是不息的生命

我是深埋在地下的种子
年年岁岁不停地生长
寒风掠走我全部的果实
我的一切还会重新开始

我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偶然走进天空的梦里
我一次次地深入泥土
所有的植物都流淌着我的血液

我是泥土的往事  植物的沉思
我是人们世世代代的耕耘
我与整部历史都交融在一起
我是最初的声音

4

雪花轻轻漂落
就如我们纯洁的心
我们悄然来到世间
我们默默地耕耘
我们走的时候不留下一点声音
我们祝福孩子的未来

那团团簇簇的雪
那来自天空的雪
那童话世界里才有的声音
它们象梦一般地落在我的身上
它们是我过去生命中的无数回忆
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保留着我走过的脚印
记录着我的生平
我倾听自己踏着积雪的声音
我想起我在父母怀中的情景
我的一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
我短暂的一生
因为雪的美丽而美丽
它使我在人生的每一时刻
都能把握自己的方向
我全身心地爱着你们
温柔的雪花
象梦一般美丽的雪花
你们勾起我的回忆
你们让我像你们一样美丽

那个出世还不久的婴儿看着我
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哭
他刚止住哭声  他的泪还挂在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现在他又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他的笑容很重要
他是刚从树上冒出的那一点绿色
明天他就要接替那些树叶
他要长大  他要替代我
他要让我成为一段遥远的历史
他会在以后对他孩子说
那时天空真美
树上冒出的绿色真好

我看到一些乞者
他们蜷缩在佛殿的台阶上
佛的光辉照耀着他们
他们裸露身体的缺陷
我被这些缺陷所感动
是怎样的力量  创造这样一些肢体
让我们的心产生如此激烈的颤动
我鼓起勇气注视着他们
他们肢体的生命
他们生命的肢体
是用怎样的一种力量震撼我
他们残缺的肢体如何运动生命
他们的音乐  那生命中流动着的溪流
如何在他们的心中汹涌
他们都伸出手  他们呐喊
他们要我在两个世界之间作出选择

我见过盲人的组合
他们拉着自己的曲子
唱着自己的歌
走在街上他们互相搭着肩膀
他们与引路的竹竿连成一个整体
我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
但我能听懂他们的音乐
那一曲二胡声我至今都不能忘记

5

多么精彩的世界
多么美妙的人生
我们生活在一个多姿多彩的时代
我们生活在一个以人为中心的社会里
白天我们忙着各自的事情
夜晚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走在街上能看到许多的红男绿女
男的像是我们的白马王子
女的像我们梦中情人
我们可以想象与他们一起在风中流浪
我们可以想象与她们共撑一把伞
想象我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想象我们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机会
想象我们能有很多的钱
想象我们把爱人与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
想象我们是掌管一座花园的王
我们的花园离天空很近
那里有许多的树  还有鸟儿
它们跟我们说话
想象我们自己也变成一棵树
一朵非常美丽的花
一只蝴蝶
我们变成雪花
从梦的天空轻轻落下
想象我们与所有的亲人都聚在一起
    说着自己最开心的事
我们所有的朋友都聚在一起
    谈论诗歌
我们穿行于四季
我们超越生死
我们没有病痛
走在大街上可以接触到许多新鲜的美味
我们会见到阔别已久的朋友
想起初恋
想起那棵代表爱情的小树
想起那把长长的椅子
想到爱着我们的人他的体温
想到我们爱着的人她的呼吸
想到重逢  那饱经沧桑后的激动
想到我们各自脸上挂着的泪痕
想到父亲  他那慈爱的目光
想到母亲  她温柔的手
想起儿时的情景
想起上学时的马老师
想起她给我的一次次鼓励
想起她拍打着我身上的灰尘
想起她把鲜艳的红领巾系在我的胸前
想起高考补学时我们那位敦厚的班长
想起他为我们作过的一切
想起他累死在自己的课桌前
想起同学们那一次庄严的敬礼
想起刚参加工作时的那个工厂
想起工厂终于倒塌的命运
想起我们怎么都忍不住的泪水
想起所同老师
想起耀珍写给我的那些诗
想起那个宁静的小山村
想起两个慈祥的老人
想起我那几个活泼的妹妹
想起这些年来我对她们的思念
走在大街上我能想到很多
我不知道人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们是否还保留着往昔的激动
他们是否还能想起当年的一幕幕情景
当我离开人世的时候
我是怀着美好的心情
我把一生的欢乐都带在身边
我把美好的回忆全都装在心里

我喜欢春天
那忽然绿出来的惊喜
所有的一切都愉快地生长
再不受寒流的袭击
久违的流水声
那是终于走出病房的心情

我喜欢夏天
那是一段阳光明媚的日子
所有的小花都迎风而立
所有的小草都自由地舞蹈
不能放下的全都放下
我们能够尽情地拥有

我喜欢秋天
那是一生最辉煌的时期
所有的果实都已成熟
所有的种子都等待重新萌芽
我们为一种激情所鼓舞
我们的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我喜欢冬天
那是我们最悲壮的时刻
寒冷的风渐渐逼近
我们的心没有丝毫的退缩
想起英雄就义时的情景
我们慷慨悲歌

      （作于2000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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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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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世界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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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春天
那忽然绿出来的惊喜
所有的一切都愉快地生长
再不受寒流的袭击
久违的流水声
那是终于走出病房的心情

我喜欢夏天
那是一段阳光明媚的日子
所有的小花都迎风而立
所有的小草都自由地舞蹈
不能放下的全都放下
我们能够尽情地拥有

我喜欢秋天
那是一生最辉煌的时期
所有的果实都已成熟
所有的种子都等待重新萌芽
我们为一种激情所鼓舞
我们的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我喜欢冬天
那是我们最悲壮的时刻
寒冷的风渐渐逼近
我们的心没有丝毫的退缩
想起英雄就义时的情景
我们慷慨悲歌

雷鸣

看到一首首悲壮的歌曲,在呐喊中徘徊,此起彼伏,交汇着所有情感,欣赏好诗.

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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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

雪中问好艾华老师,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