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1937年冬，冰雪的海参崴劳改转运营，
一幢飘摇的空废木楼大厅内，
曼德尔斯塔姆坐在两把椅子
之中的一把上。他在朗读他的诗。
身外围坐了一圈肃静的刑事犯。
哦刑事犯，就是偷盗、抢劫、诈骗、杀人……
且慢，我们不忙罗列下去，
不要吵扰了他们，他们在听诗。
他们在听诗，并且忍着极度的冻饿，
在曼德尔斯塔姆面前的另一把椅子上
摆上招待诗歌朗读者的
一块白面包，一听肉罐头。
摆上唯一的白面包、肉罐头，
并且忍住咽唾液的声音。他们在听诗……
世界向前飞跑了八十一年。
人们一路狂奔，把自己远远地甩在
自己的身后。人们被甩弃的部分
步履蹒跚从雪泥中走上来，
经过海参崴劳改转运营一座飘摇的木楼，
且慢，不忙推门，静静站一会儿，
你们能听见，风雪中，一个民族在听诗……
《曼德尔斯塔姆》
（1）
他的有些诗像是随手写下的，
在厨房，在客厅窗前，在三脚小桌上，
在火车站的长椅上……
像是只要他愿意，还可以写下无数。
但诗人已逝，他留下的
总共就这么多。
我寻遍我所生活的时代，
寻到的，总共就这么多。
（2）
我有一张他的照片。
是印在他的一本随笔集
扉页上的作者像。
是他穿着囚服的照片。
为此，应当感谢
当年拍下这张照片的当局。
因为，即便是穿囚服的曼德尔斯塔姆，
也能让我们一眼就认出，
这是曼德尔斯塔姆！
（3）
诗人从容地点点头。
不是对侦察员从反复踩踏的稿纸中
搜出的罪证，
也不是对他们灵敏的嗅觉，
而是对正在到来的黎明
从容点头确认——一个血红
而深邃的早晨
于是到来了：阿赫玛托娃
从远方赶来，为了买车票，
带了一个准备卖掉的小雕像，
像一尊怀揣小雕像奔跑着的雕像，
奔向雕像般的曼德尔斯塔姆——
黎明，被冷硬的铁路线绷紧
拉抻到浑圆、紧缩、抽搐、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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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3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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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3 13:50
发表于 2018-12-13 15: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