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验者（组诗）
▪ 如果两眼生来为着注视，美就是她存在的原因。 ——爱默生
刘剑
去往阿巴拉契亚高地
上山的路与下山的路同样陡峭
一只山羊在躲避着头顶上的金雕
乱石嶙峋、原野之门选择在节假日
开启
在阿巴拉契亚高地匆匆赶路
喝一罐原装原汁的可乐、刺激一下
迟钝的味蕾
幽暗的深谷里尽是唐棣和鹿眼树
郁金香在夹缝中尽显妖娆
山毛榉像登天的梯子
越过蓝岭就是大陆性气候了
一群雪鸥更善于捕捉季节的秘密
星条旗比树叶稠密、无论你愿不愿意、大地比脸色凝重
浓云密布、低飞的乌鸦比我在中国
北方见到的同类大些
它们即使落在地面也无法让天空放晴
灰蒙蒙的十字架在远处透出端倪
阿巴拉契亚山上的耶酥
你掌握着真理的话语权
我浑身透出冷汗、像个改变了信仰的异教徒
而此时正大步归于超验主义的行列
山脊与云列比翼而飞
吹向斜坡的风在空中鼓荡起波浪
遍地糜烂的果酱和腐叶大汗淋漓
我无法向它们一一作别
在黄昏来临之前、我得收拾起许下的诺言
不知在明日拂晓之前我还能不能离开
而爱默生已经走了、梭罗也已走了
远离风、远离河流和音乐
我该如何安顿好自己？
超验者
呼吸着大西洋的风和马萨诸塞的阳光
新鞋子啃着科德角海滩的累累乱石
葡萄园和海岸线将暖流引上
阿巴拉契亚山的迎风坡
大雪堆满了所有的领域
当冬季的鱼群掠过阳光下光秃秃的树枝
我无法抗拒祭祀的颂辞
我要找到印第安人用过的甲骨
渴望打开其中所有的密码
我饮风饮雪饮阳光
将双手插入球果松的松针
红枫残留着秋日的花粉
“世界将其自身缩小成一滴露水。”
我想找一个超验主义者聊一聊新旧世界之间的距离
却看到一大群灰雁逆风飞渡、呼啸着面向苍穹
丈量着我心中新的圭臬
致梭罗
残雪覆盖着枯草
远离喧嚣的城市寻找简约
寻找一张清静的单人床和一畦菜地
一支笔舞动出飞鸟
划过蓝天，小舟一样深深植入湖心
暮云压弯了树枝
蘑菇在密林的臂弯里生长
树根下有蚂蚁的巢穴
像梭罗的小木屋
成群的蚂蚁进进出出
驮回吃的，驮出垃圾和残骸
而梭罗只有一个
如浓密茂盛的树冠
长满新英格兰的天空
前往康科德
迷恋被落日映红的闪着粼粼波光的
瓦尔登湖的远岸
迷恋山岗之上即将入眠的康乃馨
迷恋那座密林旁梭罗居住过的小木屋
为路易莎·梅的《小妇人》而神魂颠倒
为睡谷公墓长眠着奥尔科特、爱默生、霍桑以及梭罗而祈福、祷告
一个来自中国的“超验主义者”急步穿过嬉戏的花径
欲追上一只迅疾飞出树林的乌鸦
却奔上了梅里麦克河上的一座木桥
钟声敲响、灰雁翔集的沙丘蕴藏着
乌云中的闪电
康科德河也会赶来
两条河在此相会绝对是个好主意
基督降临、没有解决不了的争端
掉进鞋子里的沙砾已摩擦的炽热
坐在一块花岗岩上把沙砾倒掉
然后继续赶路
发誓要走进一方净土
古老的玻璃
——访纽约州康宁玻璃博物馆
在这里 我见到了所有的现代的玻璃
更见到3500年前的玻璃
那是一尊古埃及法老的玻璃模型
我见到那么多现代的东西
但当我的目光与这尊古老的玻璃相遇时
我的心中不禁一阵惊悚
时光仿佛一下子停了下来
天空停了下来 飞鸟停了下来
所有的事物都停了下来
像一座迅速凝固的大海
当所有的人的脚步渐渐远去时
我看到了这尊古老的玻璃里即将透出的春风 和那双紧握春风的手臂
它并没有将我们紧紧地拴死在那个时代
哈佛之光
最初的新市民学院
要沿袭英伦岛剑桥的风格
以抚慰那些清教徒们远离家园的孤悬
海外的心灵
矢志要在查尔斯河畔重建一座剑桥
让大提琴蓝色的琴弦奏出大海的颜色
让这片叫做坎布里奇的地方
像从万里长空飘落到此的一片云彩
让大西洋上的风赶着冬季的暴雪
覆盖整个马萨诸塞的谷地和海湾
再也回不去了 大不列颠的帆船
再也回不去了 普利茅斯的令人依依不舍的港口
“你荒废的今日 正是昨日殒身之人祈求的明日”
这句校训使行万里路的人越过烟波浩渺的大西洋
读万卷书的人阅尽牛津和剑桥的每一片红砖黛瓦
识万个人的人一眼就认出那座哈佛的铜像并非哈佛本人
只是那只被摸得锃亮的左脚已透出金黄的本色
2017年3月4日
普利茅斯岩
至于谁是第一个踏上这块岩石登上美洲大陆的人 已不是那么重要
在遥远的欧陆或泰晤士河畔 徘徊踯躅久了
总想换一个地方展现另外一种姿态
辗转颠簸的命运落到谁的头上
大西洋就把帆船和蓝鲸同时交给谁
浆橹和鱼叉肯定是不够用
风浪能把生与死的距离远远的拉开
如果把飓风和鲨鱼放在两端
那么天平的猛然倾斜无疑能把剧烈抖动的大海彻底掀翻
这绝不像在陆地上四处走走那么轻松
海天一色 下不着地
能够顺利踏上普利茅斯圣岩的人 惶然如漏网之鱼
在印第安人的帮助下 一年之后丰盛的火鸡宴上 “感恩节” 被一年一年的留了下来
而那一个个踏过圣岩的人
仿佛一朵朵扑向浅滩的浪花
倒是这块圣岩在鳕鱼角海湾的岸边一座大理石的凉篷下
独享着自己的长寿与清高
科罗拉多大峡谷
你这越走越低的山
或者叫翻过来的山 低下头的山
你这凹陷的地球女神的杰作
在美国 在亚利桑那州
在凯巴布高原 午后的阳光
照耀在红色的 蓝色的 深褐色的
超级巨岩上
层峦叠嶂 巨石嶙峋
水在你的谷底行云般游走
这是五月底的时光的峡谷
谷底飞流湍急 我心存敬畏
和对你的几分忐忑
踏进了你的谷顶
广袤的亚利桑那荒原的谷顶
亘古的岩石斑斓诡秘 苍茫迷幻
这被岁月的彩笔描绘得七彩缤纷
的层峦
大地的天然的隙缝
上帝鬼斧神工的摆设
人类欲望和梦幻的最原始的渊薮
我满怀慈悲 溶入这亘古永恒的峡谷
“你无法形容 无可比拟
在这辽阔的世界上 你绝无仅有”
山谷回荡着风的歌唱
一片云雾遮蔽了万物
在亿万年风雨的侵蚀下
“你见证了一个个岩拱的垂暮
（恰似一个帝国的垂暮）
下次来访 它也许不复存在”
你壁立万仞 千回百转
倘若知晓你全部的谜底
我便会在这里称王 君临天下
或者征服你的全部
在夜风里 与你的女神娓娓絮语
七月的月亮
刚出浴的月亮可以直视的月亮
银河系小小的船儿
围绕着地球的小小的火苗
折射出温柔的光从未伤害过人类
闪烁其辞的娇羞让我无法触摸
我被火焰灼伤过的双手依然释放出温热
并不知疲惫
这令我幸福、注视你如此闪烁
我有着宛若波澜的嘴唇鲜红如伤口
如带刺的玫瑰
夜空张开的大网罩住无数双眼睛
云彩的血洇湿了月亮的短裙
我要找些岛屿、找些宿鸟
找些罂粟花、你的鸦片
还有一些流苏的光
但愿我能够在你的注目下死去
但愿从我的笔端能够流淌出墨汁一样的浸润
那实质上是笔的伤害尽管我从未在思想上沦陷过、尽管你对人类从未带来过伤害
这是你的玻璃、这是你的桑拿房这是你宿命的器皿
令我迟钝、无色无味
令我在迟钝中发狂
生活碎片
雨后放晴
阳光打开了大地阴郁的一页
树荫下走过的两人 熠熠闪光
梧桐树弯曲的枝柯
像时光老人的手指
它要攥紧两个人的生活
磕绊和争执时常会探视进来
牧场里的牛羊时常会走失一些
墙壁时常会被雨水洇湿而斑驳陆离
茅草覆盖下的粮食也已开始霉变
厂房破旧布满污渍
铁锁的锈迹已让钥匙无法进入
铁丝编织的的篱笆会嘲笑插满碎
玻璃的墙
阳光过后依然是雨水
涨水的池塘汇聚起一场风暴
蚁巢倾颓、王朝土崩瓦解
辉煌远去
她的神龛变成一堆杂草
鹰翅掀起的风暴
这里曾是一片红色的帝国
七月勾画出的轮廓模糊季节的边界
沿着夏天的绿荫我们又将
拥有一个什么样的神明
令人心驰神往？
但大多数的时候我会把真实的自己
偷偷藏匿起来
无所谓世间的公正与仁慈
白昼和夜晚的转换只在黄袍一脱一穿之间、太阳的呼喊
月亮的呼喊、哪怕是星星的呼喊它们只在同一个天空下发生、无所谓公正和仁慈
炽热的火山在短暂的真实中形成的绚丽景象、使岩石变成了玛瑙
大海变成了巨龟
令人眼花缭乱的珊瑚长满龟背
山口蓝色的疾风吹乱了满山的碎石山羊走失、山雀产下金蛋
径直上升的海面流淌着诸神和雕像
头伏的太阳脱掉了摔不烂的破毡帽
毒辣劲赛过泼妇骂街的嘴
阳光蛀空的石碑随着废墟一起生长无所谓公正和仁慈
夜空葱茏、大地沉寂、琴声笼罩着生命之水
谁在主宰颂歌、舞蹈、城市和乡村
谁在熄灭清晨的鸟鸣和那满天的繁星
岩石将我们交给衰老的土地和衰老的大海
我们复活，带着仙人球一起复活
睥睨四周，伸手可及的事物少之又少
这里有以上的事物足矣
无所谓世间的公正和仁慈
赤裸着贞洁的岛屿
是谁将我种植的金钱桔移栽到了红色的星球，
是谁将我的元宝树植入了无花果的基因
带有复活的果实、带着童贞、带着太阳的烧烤
漂泊到一座无人的荒岛
去寻找我的赤裸的情人
我的情人虽然赤身裸体
但她身披霞光、身披大海的颜色并长着一颗张满风帆的心
那是静谧的佛塔、那是肃穆的教堂
我要在荒岛上垦荒、煮盐
用阳光种下绿荫、推开海岸
用翠绿的赤松造出一条小船
风浪大时把它和我的情人一起
藏在绿荫之下
风平浪静时、用阴影编织常春藤
鱼儿自然汇聚在我的麾下
打开身体、海神降临、海水漫越峭崖
作者简介；刘剑 。 男 。 安徽涡阳人。现定居北京。
出版过诗集《坚韧的水流》，《微蓝》，《短歌行》，《海石花》，《守望》，《他山石》，《超验者》等。
诗观；锤子抡圆了便有四溅的火花。
|
发表于 2018-12-14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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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4 13:09
发表于 2018-12-14 13: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