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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
快到子夜了，天空持续蓝着
月光已深得耀眼
晚会、情人节、空袭、战火、难民
从下午到现在，一直在蔓延
像墙上的静物：壁炉不需要添柴
余烬自己闪出微光
橱窗里，四叶草、满天星、红百合
所有的玫瑰都已售罄
花店准备打烊，小薇把折了的一枝
留给自己，带回家
◎佛兴寺
山门外人如潮涌
牵驴的，与驴合影
卖酒的，心里结着冰
修表的枯坐着，算计别人的
分分秒秒
原谅我，对你们心存敌意
这么多年
我一直徘徊在别处
像一个念经的人
不知为谁祈祷
◎窗外
天黑之前，赶回了住处
我在房间里准备好
开水、茶、一磅面包
少许的盐
这些熟稔的事物
构成了我们之前的生活
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
也将继续
没有月光，窗台上
雪又落了一层
有些还飘在空中，坦然、安静
我们不急不缓地接受
◎深埋在土里的，未必是真相
深埋在土里的
可能是遗骸
由众口说出的——
未必是真相
你瞧，那些骨殖
连大雨也没能冲出来，风
当然也不能隔着秋天
吹翻月亮
屋外泥地上
有鸟儿留下新鲜的爪痕
也有黄昏里
牛群“往更深处行走”
落秧的茄子碎在
牛蹄窝里，裂开的部分，
呈现出筋骨，汁液和籽粒
新生的幼芽
◎预付的悼词
请允许我
最后叫你一声兄弟
你走后，雨悄悄地落下来
柳树上的枯叶，又黄了一次
送葬的人在大门外洗手、虚空里切割
宣布与你一刀两断
你的孩子使劲跺着脚
跺着那些由你而生的晦气
哦，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如今你像一颗老土豆
床上、轮椅、医院里窖藏了许多年
直到春天里发芽，成为毒素
你的女人现在一身轻松
靠着墙，看一群冒雨逃命的鸟
你的母亲满头白发，弯着腰
像一尊“生锈的青铜器，泛着幽暗的光”①
① 引自风荷诗句。
2018•2•21
◎侯经理
坠楼女人、溺水少年
打官司的邻居、犯哮喘病的老同学
蓝制服、大盖帽轮番检查
供货商、总代理
两笔旧账纠缠不清
老婆的新衣服、孩子的学费
养老保险、医疗保险
老屋漏雨
蹭网的农民工不要驱赶
表妹刚生了儿子，下午送来红鸡蛋
上板、关门、盘点、上账
锁好钱匣子
夜静
◎硝烟止
枪炮齐鸣，火光里
弹片曳出尖锐的尾音，士兵
从壕沟里冲出来
排成粗糙的散兵线
烟尘不断地蹿高
久久不能散去
落下来的灰土覆盖住
一个又一个扑倒在地的躯体
血泊加深了黄土的色度
“再冲一把——再冲一把——”
就有人从草丛里跃起来
捡起褴褛的旗子向前奔跑
那条路，多么漫长啊
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时间也因此慢了许多
良久，良久
几十年过去了
“被硝烟蹂躏过的天空
此时多么干净”
◎你不知道的危险临近
摁下电闸，齿轮开始旋转
那名当晚出了事故
右臂被绞断、截肢的女工
刚刚打开自己的车床
她白天没有休息，收到一个生日和爱情
远处，学校对面的街道上
一位母亲接到下了晚学的孩子
俩人一前一后说着话
语调温馨而清爽
有辆飞驰的汽车正从背后追上她
更远处，中东，叙利亚
星空无比浩瀚
而飞蛾扑向火，蜘蛛张着网
月色凄寒，战机驶离跑道
新一轮空袭被摁下按钮
◎云上的世界
纸鸢驶上天空，它令一条
细绳子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处
鱼、蝴蝶、昆虫在天上跑
像高蹈的世界被填满
我不会融入其中，不愿意
苍茫里伸手牵着虚空
也不愿命运像一条绞索
在风中越拉越紧
我的脖子有石头那么硬
有时又像白云那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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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29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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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30 13: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