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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
水流沉溺
从深处放出湛蓝
湖畔鸟声激越
藏羚羊风雪中归来
这遥远的回声，婉约、清瘦
顺便把大地越拖越小
寺庙里参禅的老者
怎么看，都像个故人
青衣白面
手里捻着长髯，那么旧
◎翰林院
落日下，野瀑挂在高处
峰峦“把影子投在自己怀中”
山风送来满月，也送来
后坡的鸦声
藤萝就在廊前
旋绕如废弃的竖井
只有绿还在
绿也如故园的旧人
◎香火
大雨。小庙塌了一角
整个秋天，佛的半个身子被淋湿
之后失火，庙塌得干净
几天了，一堆砖木兀自在燃烧
在山下，很远就可以看到
那佛坐在高处
顶着落日，冒烟突火
仿佛一炷香
◎邻居
新来的邻居不说话，也不跳
广场舞
常年戴着墨镜、黑口罩
走路的时候，手摁在胸前
有时背转身，使劲地咳
没人知道他是谁
他来自哪里？
或许，他怀揣着秘密
就像“揣着的一块铁”，暗处生着锈
生怕一张嘴
就有铁末飞出来
——他暗藏了自己的杀伤力
◎你爱谁的欢乐谁的痛
春日里无事，就看天台上——
晴空蔚蓝，白色的云朵
暂时被安放
也看新生的蚂蚁，从洞里
爬出来，缓慢地走
像自己的老年
年前，又有朋友离了婚
也有
新人送来了喜帖
而我的老父亲离世两年了
兄长刚刚过了祭日
岳父大人的坟头，生出一些草
昨晚和一个女人聊天
聊一些
“细小的伤口和痛”
她说着说着，点开了某个按钮
视频一打开，滂沱的雨
夺眶而出
◎煮汤的柴禾泛着酒香
南人煲汤
北人，善酒
汤要慢慢煮
使之释出游离态的盐
盐主骨，主沉降
酒要大碗喝
要催动络合体的火
火主醉，主张狂
水火之间
煮汤的青禾泛着酒香
◎壁虎
在旅馆，看见一只壁虎
钉在天花板上
我扔过去一只手套
太轻了，显然没有惊动它
然后是一只鞋，气味浓郁
它迅疾逃走了
小半截尾巴
掉到地面，还在弹跳着
像一节小蛇，不停地颤栗
唉，它甚至算不上半条
卑微的命
——我是多么可耻
◎表姑
小时候，表姑是队长
大雪天敲钟，集合社员下地
晚饭后读报纸，最后一个回家
公社开会回来
和社员一起下种、锄禾、拔草
把牲口拴到厩里
夏天龙口夺食，冬闲兴修水利
若有人偷懒，她的嗓门儿
大得像个炮筒
有人做得慢，她自己去帮工
只有一次
她父亲去世，偷偷
烧了一张纸，被公社点名批判
散会了，她蹲在河边
低头捂脸，嘤嘤地哭泣
而月亮只呆呆地望着
不肯走
◎雪
大雪使山包发胖
“小兽在山腰”①忘了返回
麻雀落于树顶
它的羽毛蓬松，像一枚松果
坡上的雪来得最晚
此时刚好过尺
扫雪车往远处走
身后拖出一条暗黑的抽屉
隔着玻璃，屋内
婴儿在吃奶
年轻的母亲，探头
望着窗外，嘴角露一颗
焦急的小虎牙
① 引自李明月诗句。
◎软肋
此生蹉跎
如散乱的经卷
诵与不诵皆是浩瀚的海
浪花何其无辜
它有自己的变数
山后有梅花
有入定的麋鹿
年迈的灵芝伞下
夕阳、清风，多么空旷
也有一些雪
小心藏着它的黑
◎那些冤魂雪天会说话
在北方，活着的人
总会遇到雪
一个人死了
身上的雪就不融化
万一死得冤
棺木上会结层霜
——挖开了才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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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0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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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0 23: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