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漫行
路边的乔木、灌木
在城市住久了,变得迟钝
还在用去年的绿色
敷衍今年的照耀
小广场狂放的歌声爬上树梢
跟一阵风形成合力
以双倍的摇晃,冲击冬季
粘稠如果酱的尾部
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阳光照向前胸
身后一大团黑雾
路途短促,将停在城市边缘
我笨拙的行走
有愧于盈万年的进化
我的迟钝,胜过城中草木
@嗅觉之香
空气越来越香
像是有什么花朵在秘密开放
未知,令嗅觉倍感新鲜
一天也有它
最为新鲜的时刻,一大波人
挤在惺忪的沥青路上
香从何而来?薄雾
笼罩的清晨
被时间运往何处?
感谢如此多的不解之谜
让每一天
又翻新为另外一天
香味就绽放在
眼前,在无数个嗅觉里面
振奋然而虚幻至极
@高更的孩子
他把土著小女孩裹在
身下,威武的黄胡子开始颤动
小女孩的腹腔狭窄,像一条独木船
房子建在热带,常有彩色大鸟光临
他身上长出巴黎的脓疮
他让狭窄的腹腔
长出一个惊恐万状的孩子
@梵高的窗口
他想写封信,寄给患病的高更
窗口深不可测的幽蓝
有画布那么大,盛得下一个
瓷瓶,一瓶水,一束新采来的向日葵
他想请高更看看这个窗口
里面还有无数风景
一棵毫无节制的柏树,死得真快呀
@莫奈的天空
能跟世界和谐相处真好
下午喝咖啡,总有人陪着
一起喝。她夸你画了幅漂亮的风景画
这样真好。不用发疯
更不用染上梅毒
光线特别明朗,鸽子在天空
像珍珠一样白
@月夜吟
月亮很大,夜晚
如湖泊,均匀的光往往具有欺骗性
有人说
锦鲤是色情的暗喻
月夜如此美妙,我依旧愿意成为
其中一条小锦鲤,呼吸
凝固在肺脏
盛年的斑斓
渐渐趋向暮年的单纯,我学着接受
任何感官的欺骗
我努力寻找
诀窍,以抗拒物体上
带有诱惑的喻义
@树名考
认识一种植物比写出一首诗
更令我期待。在陌生的树前驻足
它的名字暂时是个秘密
我用这个秘密消磨下午时光
真相不急着揭晓
大可以慢慢交谈。话题涉及
根系、花期、果实、气候的适应性
也大可以涉及一些与身世
无关的琐事。一下午,我与树的交流
多于人类,而它
与人类的交流多于其它树木
我不知晓,树与树之间
是否用得上提防之术
只确定我提防人类的技巧
用不到这棵树的身上
当最终得悉它的名字,从秘密中
走出来,其欣喜
不亚于从一场推心置腹的交谈
获得极纯粹的友谊
@鸟鸣十四行
一半倒影一半空旷的
河面,一半绿一半黄的芦苇
鸟鸣在树枝
也在水底的影像里
由一两声
变成无边无际,需要
更多的鸟类加入
小树林亮开清脆的嗓子
春天势不可挡
听觉中的鸟鸣
唤醒了视觉中的鸟鸣。吸入肺腑的
不再是单纯的空气
堆积胸口的亦非昨日的
郁结。伸手去抓,鸟鸣在我掌心
@航海者
很久以前,我搬迁到大海上
那时,胸口没有石头、荆棘
身体是一个平坦的帝国,我
披星戴月,运输帝国的石油和煤炭
@黑夜恐惧症
夜晚,未知的物体聚集
如走在浑浊的河里
我担心,跟什么东西迎面相撞
看不见的物体
一旦存在,便拥有魔力
我担心经不住诱惑,去了
不该去的地方
那里有灯,能照见欲望
还担心,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和一个
西装革履的人
想摸黑回到这身体里
@无题
围着一棵枯死的树
走几圈,我不知道自己
在干什么
我的举动多么
怪异,甚至让那棵树
感到难堪
枯叶遍地。我踩出
巨大的声响,让它的死变得
可疑
@激励之诗
要能在一首诗里
写出爱,写出虔诚,写出不朽的灵魂
写出汪洋和狂风,孩子般的惊奇,野马
奔跑的意志
写出清澈的河流,飞翔
写出愈合、永光、不屈辱的生命
永不消耗的星体。我情愿
继续受苦,再写一百首
毫无意义的诗。除此之外
我身无长技,所以隐姓埋名
@深夜咖啡屋
人们聚集在灯光下
喝咖啡,互相传递秘密
漂亮的衣物,把他们
从浓夜中分离出来
更多秘密不在这里
被黑色颜料覆盖,那是
不可说的,还在进行的,关乎
生死的……秘密
更多秘密,掌握在
一头没画上去的动物手里
@阵雨落到海里
云层变厚,阵雨落到
水里。四面八方是密集的敲击
宏伟的自然力,气势
不逊于一队工人建造一座大坝
掠海低飞的海鸥,其承受
不少于航道上锈迹斑斑的轮船
玻璃的承受,我远眺沧海没有
完全收回的目光的承受
不少于仓皇无措的汪洋本身。回到
书桌,写下几个小字
其光甚微,如减速的机器
只可勉强平衡旋涡弯曲的吸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