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马的诗
我学会了
我学会了沉默是因为父亲死亡的时候
一直没找到下葬的地方
那天的孤独，是我一生的孤独
走遍了江淮地带也没有一个人向我们招手
我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
好像父亲的死亡是对不起祖国的死亡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以沉默的方式表示对
某些即将消失的事物的敬意
但我没有将父亲的照片扩大成遗像
今天的风很大
今天的风很大，落叶一片片飞进
房间。请原谅，朋友
这样的心情不适合于交谈
在还没有理解世界的
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回到家里关上窗子，把没有
对他们说的话对自己
说一遍。看看这个世界
在我的语言里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凝视
我独自我凝视着一只
渐渐腐烂的苹果
就像凝视着风中渐渐枯萎的女人
可能处于美学的需要，也可能因为
现实的欲望，我的凝视中
有着个人的悲观，我困在经验的文本里
这时有人拿来一面镜子，我说算了吧
苹果不会轻易露出它的
果核，就像人也不会轻易打开自己
画里的女人
我站在你面前很长时间了，我已经抽完了
三根烟还在注视着你。你在
别人的色彩中获得了如此完美。但我不能
理解的是你为什么绕开了一个具体的
世界来到这个临街的画廊
艺术，对你而言是不是一个引诱的手段
如果我将你装在心里带走，站在
画廊里的保安是无权干涉的
问题是我这个欲望已经超出了美学的范畴
父亲剪影
父亲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在灰暗的
房间里，走来走去，看
上去像一个神，在思考着世界
这个时候我是不敢靠近他的，也不敢
发出一点儿声音。他紧皱的
额头，出现了一条条沟壑交错的路
父亲死后我才知道他看的是关于灵魂
的书，他希望死后有一个
他喜欢的灵魂出现在他的来世
走进大山
走进大山看见了一座庵，庵里的几个
尼姑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
一边说着话。她们美丽又苍白。看见
有人走来，她们就不说话了
用惊恐的眼光看着我。我站住了，看着
她们这个样子，就绕开她们朝
另一条山道走去，这时我想对她们说
喂，可爱的女人们，你们也可以
化点淡妆，难道佛不喜欢漂亮女人吗
如今
如今，我已经不再捧着父亲
的遗像，路过繁华。我
知道人的贫困，是世界的缺陷
退回到自己简陋的巢穴，认真
检阅曾经的事物
需要老子，也需要马克思
在一盏孤灯下，我独自打开
一本无人阅读的书
想想漫长的人世，短暂的人
傍晚的贫困
从一棵树，一只鸟，一个城市，一块
石头上，太阳开始慢慢
的收拢自己的光，将黑夜让出来
深秋的傍晚，闪出了几颗星星
依然照不亮我书本里
的一个文字。也不能留下我的影子
必须忍受这个时刻。站在黑下来的
路上，我用颤抖的手
紧紧捏住母亲死后留下的一枚果子
选择
到了不惑之年，我选择了一块空无一人
的荒地，开始了勤奋的劳作
久而久之，荒地，在荒野里获得独立
从第一粒大米出现的那天，我就有了
新的思想。喊来我的
同类一起劳作，一起穿过物质的黑夜
很多年过去，这里成为了我们的共和国
有了阳光和果实，有了女人
和孩子。一天天，这里的墓碑，也那么漂亮
酒后
朋友们都走了，留下一桌子
的空啤酒瓶。仿佛
一颗颗空虚的心，一个挨着一个
也许他们正摇摇晃晃地走在
回家的路上，也许
有人会迷迷糊糊的敲错了门
也许有人就倒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也许有人在大街上
大声唱着找不到调的歌
夜晚的街头
夜晚的街头，弥散出一阵阵烤鸭的
气味，几个小青年
坐在冒烟的日子里啃着烤鸭
老板娘扭动着腰肢，盈盈的笑着
说，欢迎你们常
来啊，这可是生活的味道
他们嘿嘿笑着，单调的眼神看着外面
外面的风，吹落一地的
树叶，偶尔有几只狗一窜而过
我是一个空荡荡的人
我是一个空荡荡的人，但总有人要我
交出什么，我看了看
他们，交出了最后一枚硬币
他们还要我交出埋在荒草野丛里的
死者，我的父亲，如果我
交出了他，就等于交出了一个破烂的时代
我咬紧牙关，他们就禁闭了我
如果我能够逃出去
也会在井冈山，拉起一只伟大的队伍
一块冰
一块冰，内心透明而寒冷，
坚硬的锋刃
划破了身边的事物
但它的能够抵挡外界的
腐蚀，能够
保留住一个死者的遗容
我久久凝视着一块冰，看到它
在阳光下化成水
反射出更加刺眼的光芒
诗歌的囚徒
做一个热情的囚徒，做一个自由的
囚徒，做一个诗歌的囚徒，
做一个灵魂的囚徒。
为此，我愿将却全部的春天
兑换秋天里的一只
果实。愿将一生中的黑暗兑换
露珠里的一滴光芒。
站在诗歌这边，我领略了
全部的贫困和富有，全部的智慧和愚蠢。
2018-2019 |
发表于 2019-5-8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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