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鸟粪落入人间
无需进寺拜佛,那些山巅就是祖先的牌位
这高原。草木和牲畜离天很近
天空还是高于人间许多
再没有离人间更近的星辰了
夜晚的星空,不会有鸟粪落入
群星都是极爱干净的神
走近一头牦牛
头上长出犄角
眼睛里长出湖泊
抚琴吟诗的南方人
心里还忆得多少江南的雨
走近一头牦牛。长衫,黑的
让我想起我乡下的道士
那么多牦牛,在山谷为草木做着法事
一生要吃多少草,才能轮回成一个诗人
一生要犯多少罪孽,才能轮回成一个畜生
我说畜生呀,我又是哪里来的优越感
走近一头牦牛
它满含敌意的眼眸里
有我内疚的来世
这辽阔的辽阔
大地蠢蠢欲动。每条河流的涌动
都带着极大的盲目性
冰河在你我的身体里解冻。因为暖
我们叫唤着春天的名字
没有人敢说,这辽阔的辽阔是深不可测的陷阱
没有人的净土是真的净土
没有人的尽头是真的尽头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变成无意义的存在”①
落日是最后一桶黄金
没有我,山峰为谁剃度
没有我,世间为谁惊鸿
注①:引用莫笑愚《众神我渡》中诗句
神,我带着我的影子来了
我的影子,跟随我大半辈子了
今天它跟我过南门口的马路
在斑马线上,被车碾
瘦长的身影,已经不成人样
我害怕它消失
又想它弃我而去
我掏不出什么。草原,马,山川,河流,野兽
因为有光
它像那个爱我的人
转过身,我去追我的影子
它又在前面跑,不会低头,碰到墙
也让自己的身体折过去
暮色里,瞬间抵达地平线
写“诗体”要温柔得多
她说,“14还是15具
没有数清
从老人到婴儿,从男人到妇人,全都齐了
最小的孩子好像刚出生,最老的老人满头白发
也有好像是交通事故的,因为看到有两个人脸上血肉模糊
基本上都不穿衣服,用一块布包着,用摩托车拉过来
一点也不隆重和奢华,简单至极
点燃松柏香堆,像升起人间袅袅炊烟
上面撒上血肉脂乳酪酥做成的糌粑
那些神鹰就会来,一会儿就消化了
大地干干净净的
洗刀,洗溅到身上的东西”
她说,看过之后,很悲哀,回到城里,就抱着自己很久没有抱过的男人
男人写诗
她让这诗的身体鲜活起来,摸到后背一块骨头
试着摩挲,超度般
这人间大雾
牛粪已经高过它的前世,草尖上有诗人的妻子
水的后半生,这山中大雾
如果不是被流放,她定随流水去了远方
白茫茫一片,容许我描述这干净的人世间
于一滴露珠,我看见抱团取暖的水
摇摇晃晃的人间
于五体投地的岩石,我看见一朵无名的花
被我的目光点燃
相遇一场大雾,对峙中
我不敢把我的目光移开
我真的害怕,那些细微一如你我的雾气
走着走着就散了
等青稞熟了
赶快,用青稞喂养这人间凡胎
用阳光把他们再晒透了点
给他们匍匐下去
的理由,给他们疾苦
举着马鞭
赶快抽打,在青稞成为青稞酒的路上
远山带着香甜
青稞是一匹骏马
从青涩到饱满,青稞是你农奴下的妻子
有生孕的女人,脱去麦芒
孩子出生在路上
老人死在去往远方的途中
等到青稞熟了
就这样上路吧
生是一场盛大的旅行
佛像前
佛是依着人的样子造的
垂耳大脸,目光温柔
一直不放心的是,那些金刚
凶神恶煞
都上了供台
面善的也罢,面恶的也罢
这人间太多神,也没造下
我多愁善感的一面
牧星空
牧500头羊,方圆一百公里的草原都是你的
牧500颗星,举头能看见的星空都是你的
没有盗猎者前来
人间早已没有买卖星辰的交易
晨光
群星回到圈里,天空
像羊群离开之后的大地
太阳是一盏酥油灯,被那些褐色,赤色的云
点燃
晨光也点燃万物,那旷野宏大的寂静中
色彩,如刍狗,供奉于天地之间
有时,幸福简单如赤裸的光
山峰把你高高捧起,草木跪拜你
虔诚如渡金的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