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石棉|诗六首
春寒
今年的春天
尤其漫长,从立春起
一件一件减衣服,到现在仍没有
把冬天彻底脱掉
我略感绝望,我四十三岁
开始迟钝、畏寒
被季节变换
这样的小事困扰
而我的父亲
今年六十六岁,如此推算
应该早二十三年
就染上了类似的情绪
二十三年,多么漫长!好在
他的乡下四季分明
简单的日出日落中间
可以活动自如
他不知道我微微的绝望
杂草考
车前草、老鹳草
阿拉伯婆婆纳
在废弃的儿童乐园,长势良好
泽漆、猪秧秧、野豌豆
都占好了地盘。不必担心有人破坏
水泥滑梯下来的孩子
没兴致钻研杂草,他的奶奶
早丧失了对杂草的好奇。而我
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不过是想认一认它们,也让它们
认一认我
我们相认
在废弃的泥土上——
因为久别重逢,所以喜出望外
因为都是杂草,所以
彼此间没有歹意
枯树
雷劈过的侧柏
只剩半截焦黑的木桩
村民说,十年前
它是一棵茂盛的大树
不远处,推土机正要堆起
雄伟的大坝。侧柏住在它
乌黑的身体里
树做久了也会累
做一棵能召唤惊雷的树才好
累极就召一道闪电下来
做一棵被雷劈过的树,也会累
它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一座大坝
还要等:夏天在上游
很多雨在遥远的地方
神仙考
土坯墙围住的旧房子
徒有烟熏的四壁
夜晚,老鼠和壁虎四处走动
细听如阴间的脚步声
白天阳光穿窗而过
照向锅边的灶神,人间的困苦之上
竟有了明晃晃的仙气
他端坐:庭阁宽厚
唇红面白,在薄如蝉翼的纸上
接受朴素的供奉,就算是在
异常窘迫的年代,也不抛弃这座老宅
那时,灶炊湮灭
底层的神一样面黄肌瘦
在中国数不清的神仙里面
我单单敬畏这尊
本分老实的神——
他法力低微,不能护佑草民
却也无力为祸人间
水面在萎缩
水面在萎缩,泽泻的深绿
渐渐取代了粼粼波光
菖蒲开花之后,长势迅猛
其余的杂草经历着今年
第一次修剪。那是一台野蛮的机器
多么雄壮,又不可一世
河床跟着它的节奏震颤
水面在萎缩,旱地被快速清理
两岸的绿,就要连成一片
腥味越来越浓烈,那个工人激情
澎湃,操纵着漂亮的机器
看来已经谁都阻止不了他
黑色考
一个夜晚的漆黑
颜料就有了
一个漆黑的夜晚,时间就有了
纸和笔是现成的
素材嘛,看起来遍地都是实际上
适合用纯黑色描述的,往往
过于抽象,且隐藏在暗处
想找出一些来,也不是毫无可行性
对着任何客体深深注视
都能迸射出黑色物质
及时捕捉,赋予它们形状,你只需要
使用墨水和耐心
把它们固定在白纸上
一张纸不够,再拿一张
平面不足以概括,就向立体延伸
总之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即便是
从黑夜到黑夜,一整天
沉陷在无所事事的观察即便是
一整年,甚至更长
都完不成这幅作品——
失败于黑色的无穷无尽并非
致命的过失,失败于厌倦和恐慌才是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2019-6-9 07:35,荐稿编辑:沙漠 瑞雪)
http://sglpw.cn/thread-868450-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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