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永的诗
段家永
养猪场
我想办个养猪场
过一把当猪官的瘾
肉价好
就让公猪和母猪
时刻交配
多繁殖一些猪崽
肉价不好
就控制它们生育
以免浪费饲料
有不配合的
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猪嘛，反正都是
用来宰杀的
黎明前
鸡鸣如风中之烛
摇晃不停
最早醒来的人
关闭了自己的第三只眼
月光的骨头
暗了下来
寂静像棵老树
掉着叶子
嗜梦者的不安
来源于
白昼比夜晚荒诞
没有人知道我有裸睡的习惯
沒有人理解
我把黑暗当成唯一的遮羞布
晚来风急
傍晚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像夕阳
正在散尽辛苦积蓄的黄金
流水不可复述
我不该在黄昏把故国忆起
经过太平桥的时候
我忍不住想到了太平间
一个囚徒越狱逃跑了
他经过我的时候
我觉得所有的子弹在针对自己
我的父亲没有告诉过我
夕阳纵身一跃，到底去了哪里
悲伤来得总是莫名其妙
天还没有黑
月亮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像是新皇，提前登基
跪
长相不错的少女跪在街头
低眉垂首
像是在向生活认错
她面前的水泥地面上
一个个工整的汉字张着小嘴
在向路人发出无声的求助
这是春天，祖国的大地欣欣向荣
一些花儿在开
一些花儿在落
长相不错的少女把自己的尊严
跪在冰凉的水泥地面
她的膝盖，是否硌痛了大街的每一条神经
这是春天，草木都在坚定地抬头
只有这个跪在生活面前的少女
深深地低下自己的头
像是在向生活认错
他们在谈论这是不是一个女骗子
我的心在为那株开满洁白花朵的大树上
被风吹落枝头的梨花哭泣
倒春寒
天上下着冷雨
整个人间都是湿的
想起几天前出太阳
并沒有及时洗衣，晒被，去桃花山
让人略为后悔
几只不知名的鸟
在城市上空飞过来，又飞过去
我们对天气的变化越来越敏感
比它们更怕淋湿身上的羽毛
这让人感到悲哀
天空睁着无精打采的眼
漠视于它眼底蝼蚁般的行人
在寒冷的面前
有人用臃肿的棉衣保护了缩手缩脚的自己
有人单衣薄裳昂首挺胸仿若从容就义
春天只要一下雨就不像春天了
很多赞美过春天的人
此时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烤火
天要下雨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还爱着这冷暖反复的世界已属奇迹
在小河村看落日
诱人的红苹果
悬挂在小河村的头顶
小河村众多的山峰不管怎样踮脚
也摘不到，摸不着
看上去像画在天上的大饼
哄哄眼睛是可以的
给干瘪的肚子一个安熨似乎也不错
从贫困户阴暗的家中出来
红苹果红得，晃痛了我的眼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看到的是
天空中贴着一张虚幻的膏药
凌晨五点
一只鸟无视于夜色的围剿
大胆地说出
内心的热爱和自由
它对黎明的信任
来源于内心轰鸣的发电机
当我听到——
众生习惯了在黑暗之中安然入睡
我醒着，并不孤单
人假虎威
在小河村扶贫
天天要去农户家
很多农户
都养得有狗
有的人家
还养两三只
昨天在转包田组
我用手机
下载了几段老虎的咆哮声
村主任老黄家
养了三只狗
一只狮子模样
还有两只是土狗
狮子模样的那只
很绅士
对我们不理不睬
只有两只土狗
叫得很凶
不停向我们示威
我把手机里老虎的吼声
一下子播放出来
狮子一脸警惕
两只土狗
畏畏缩缩躲在了狮子背后
不再狂吠
呸呸呸!做了这事你不知我有多后悔
纵使这人间
恶狗四处横行
我也不该学那仗势之辈
人假虎威
引流术
大腿内侧长了一个肿块
溃烂之后
去医院作了引流
真痛啊
沒打麻药
医生用手术刀
划开口子
将一根接一根药棉
在肉缝里搅动
又使劲按压创口
将那些略带黑色的血液
一一挤出
大冷的天
我的额头挥汗如雨
浑身湿透
咬牙切齿的我
明白了有的人为什么讳疾忌医
明白了古代那些患病的王朝
腐烂透顶了为什么也不急着去动手术
那种疼痛，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种疼痛，需要刮骨疗毒的莫大勇气
天空下
一只鸟在飞
一只鸟
托着天空在飞
一个没有翅膀的人
久久地
看着一只鸟在飞
他突然展开双臂
做了几下
扇动翅膀的动作
他飞不起来
他知道
自己为什么飞不起来
天空那么高，那么远
他只能做几下扇动翅膀的动作
试图拉近与天空的距离
猛兽
每次喝醉之后
他都会在睡梦之中
发出一声接一声瘆人的嚎叫
像被猎枪打中的狼
像被关在铁笼子里的老虎
这是一个被公认的好人
是领导眼中的好同志
是母亲骄傲的好儿子
是妻子逢人夸耀的好丈夫
是孩子心里的好爸爸
是亲戚朋友恭维的好男人
他是这样的完美
却在每次喝醉之后
都要发出让人担惊受怕的嚎叫
有人说这是一种病
而我坚持认为，每个人的身体內
都潜伏着一头拴着铁链的猛兽
他只不过是在醉酒之后
让这头猛兽
挣脱了铁链蹿出来蹓蹓
绝症
我发觉自己
越来越不正常
明明有眼晴
却成了瞎子
明明有耳朵
却常常失聪
明明有嘴巴
却不敢开口说活
明明有鼻子
却失去了嗅觉
明明有舌头
却不辨人间酸甜苦辣
咨询医生，医生说
你患了不可治愈的绝症
“这应该是社会癌细胞扩散的结果
目前，医学界尚不敢定论”
变压器
上班的时候
窗子外边的变压器
常常让我发憷
每隔一段时间
它都会由于电阻过大或是绝缘损坏
发生令人恐怖的燃烧
变压器离窗子不到三米
这让我觉得
自己身处的环境
和那个极*左的时代没有两样
你感到了危险
却不知道莫名其妙的伤害
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比这更危险的事情在于
当我习惯了
一边看着窗外疯狂撕扯的火焰
一边气定神闲地喝茶
仿佛忘记了
变压器也是会爆炸的
我为自己的糊涂感到阵阵后怕
也为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
因适应了某种生存状态而变得麻木
感到悲伤
我有我的晴雨表
性格多变的春天
热起来像赶夏
冷起来如过冬
上心的人
随时关注天气预报
雨伞常备
衣服常换
他们顺从着上天的旨意
从不担心
天气变化影响自己
如我这般
常以冷眼睥睨老天之人
管你刮风下雨出太阳
不怕吹
不怕淋
不怕晒
对这天地间的风云变幻
早已洞悉玄机
——无需看老天爷的脸色行事
我的心里
有属于我的晴雨表
任你大雨磅礴
我自晴朗
任你烈日如焚
我自固守内心的清凉
谁说天意不可违
上天既可捉弄苍生
人间岂无叛逆
哑巴
我的舌头已经丢了
很多时候
我不得不当哑巴
当我开口
像虎咆哮
像狼呜咽
那是我已
忘掉人类的语言
退化为兽
我的兄弟听不明白不要紧
只要他知道
嚎叫是另一种表达
那些想说的话
在心中堆积久了
一个人便成了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
罪
我做过的最残忍的事是
用汽枪将一只麻雀的脑袋打爆
它的头血肉模糊
遮挡住了潜伏在我心中的善良
将枪口对准天空
是我至今后悔不已的往事
所有的飞鸟都高过人类的头顶
所有的飞翔都令人神往
只要一想到自由便不寒而栗
我对一只麻雀犯下的罪正报应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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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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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19 14:08
发表于 2019-6-19 14: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