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马维驹,男,1957年出生,甘肃会宁人氏,曾任铁道部、中国铁路总公司直属机关党委常务副书记,居北京。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发表于《诗刊》《诗歌月刊》《星星》《中国铁路文艺》《参花》等数十种刊物,入选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新诗》等多种选本。有的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为你读诗》播出。出版个人诗集《缝隙》《深雪》。
我是一条悬河
越来越确信,我是一条悬河
携着泥沙,在许多人的头顶奔腾
无论我醒着还是睡眠,别人都在提防我
我是水的集合,而水
常常背叛我
在我的一生中,有多少水熬不到终点
以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
离我而去,不再归来
我消瘦,我干涸,我断流
我的生命平淡无奇而又惊心动魄
时间之云,以澄明或混浊
落雨一样,水越流越浑
看不清河床,辨不清前方
我自顾自地奔腾,而提防我的人
失眠了,焦虑了,抑郁了
他们头顶一条悬河,日夜都在企盼
我的决堤和溃坝,从此以后
能有一个海晏河清的余生
轻
在黄山顶上,最深刻的感受是轻
风从西来,很轻
云在脚下,很轻
裸露的岩石,在云海中漂浮
荡来荡去
松树不多,每一棵都提着一块巨石
平生第一次感到,身轻如燕
我用很大气力,去抑制
飞翔的错觉
奠基
你看那微微起伏的操场,是不是
男人的胸膛?
你看那朱红色的塑胶跑道,有没有
人血的成分?
你看那雨后陷落的凹坑,像不像
一具蜷缩的人体?
工程奠基,可以是神龟,可以是石碑
新晃一中,拿一位有话要说的老师
为新操场奠基
说出来的和没有说出来的,都被
牢牢地封锁在夯土之下
而操场之上,天蓝水清,风和日丽
欢歌与颂词同响
端庄与媚笑共处
十六载血肉尽蚀,十六载白骨森然
恶鬼以人形游走于人间
幸得除恶劲风扫过,深埋地下的亡灵
始得抬头见日
态度
在莲花池公园,眼看着花猫捉住一只喜鹊
众多喜鹊发出惊呼
我起身狂追
不知为什么,在猫和鸟之间
我站在鸟的一边
对此,所有动物学家持不同态度
同样的情景,在我小时候也出现过
一只狼叼走地头上熟睡的婴儿
人们追赶了十几里,最后
找回来一只小脚丫
那次,我也追了,并且
没有人持不同态度
暴力下的闭嘴
当孩子们每天集合在操场,向国旗行礼
当誓言一千遍、一万遍地响起
当校长的训词激越地回荡在跑道上空
一年,两年,十六年
没有一个孩子知道,脚下,深埋着
他们的一位老师
如果说,孩子们的面前站着一百位老师
那么,他们的脚下还躺着第一百零一位
如果说,有哪一位老师,在同一地点
连续送走了十六届毕业生
那么,至少是他
——邓世平老师
当年,机器掘出了四米深的大坑
只为让一位正直者闭嘴
如今,巨型坟仓重见天日
那位教师的颌骨,在朗朗乾坤下
保持着最黑暗的沉默
权力,裙带,利益,暴力
这些本不相关的词汇,在这所校园
诠释了层层递进的勾连
那么,校园之外,高台之上
还有哪些更为高妙的诠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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