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三首
茶峒的白塔
躺着看天
白塔是一口千年古井
事实上，我无意颠倒上下
我只是觉得它累，有时候高举
比深陷
要累得多
我起身。如同塔的灵魂
这世间，已有很多空白的躯壳，被过往的人们
留在了某座山上
——2019.5.4
时间的水碾房
在水碾房里，遇见一个女青年在看书
石碾停止了，如一枚指像三点钟的时针
我总是胆小
害怕有人引水转动水碾
绕着碾盘走了一圈，学一枚秒针
——2019.5.4
拉拉渡
给两块钱，就可去重庆
拉着一根铁绳过去
刚好下雨
湖南的雨已淋湿我
再在异乡淋一遍
遇见从洪安回来的老奶奶，也不问
有了翠翠岛，翠翠不在
老艄公的手黝黑，我助力拉了一把
时间也是一只深色的手
——2019.5.4
浦市三首
浦市遇见
——致李菁
种一百亩莲花
五月初开的时候，我会来
等我半年
十月，我若还不来
你别再种
种一百亩雪花，在那开，在那见
——2019.5.4
傩面
挂了一幅傩面。青面獠牙
我们在谈到人世温柔的时候
都看了一眼它
驱鬼除瘟的神，面善不得
但我懂它，懂它多愁善感的一面
它只有用一张凶恶的脸坚强自己
它的世界，要面对诸多的鬼
刻它的李家老人，81岁了，有人说他雕刻的傩面
越来越不像
越来越像老人自己
——2019.5.4
箱子岩
鬼才知道，那些肉身是怎样上到悬崖的
死了，也要让他们面对涛涛流水
我至今心有所愧的是
把儿时脱落的两颗门牙
高悬于屋檐之上
有一个说法，乳牙葬得越高，后长出的牙就越坚硬
人间许多柔软，怕是那些类比乳牙的祖先
葬得还不够高
——2019.5.4
黔阳三首
北门遗址
向遇到的每一个人打听
你的下落
生在古代的人多幸福，可以不用记那么长的历史
替一块石头回到梦境
坐在城墙上
说好的多呆一会儿
在晚风中
不去想可以记下的事情
单看槐花落下来，落在城墙的缝隙
我的断掌纹里
——2019.5.4
秘语
隔岸亦有人间的烟火
鸡鸣狗吠
涛声。木鱼声
我迷上了摩丝密码
世间万物都在向我发出声音
“城内告急”
黔阳城五百户听不清电报声
——2019.5.4
似水流年
以为是河水分岔了，一味承认自己错了未必是好事
比如合，我看成分
沅水和舞水在此汇聚
龙王宝寺的木鱼声让江水平静了许多
风翻动江水，也不过是在诵着经书
执念，如一个个水分子
取多少瓢之后，江水才不是江水
那个割肉喂母的孝子，立有牌坊
可我怕痛啊，我的母亲
流年中，我要割下多少爱与念，我才不是我
——2019.5.4
洪江三首
洪江洪江
钱庄建在镖局的旁边
青楼的附近，有佛寺
太多的是会馆，曾经风靡的铜钱，可串成串
或用来算卦
三枚落在地上
拿一枚侧着吹，像吹商人的骨头，可发出风铃般的声响
——2019.5.4
窨子屋
天均戏院外，五龙汇聚，不过巴掌大块地
窨子屋内，长满青苔
却是另一片天
自己是自己的墙
自己替自己深锁着岁月
不要乱入虚掩的门
会有洗澡的老妇人，咳嗽着，在木盆里
光屁股的小孩，从暗中跑到光亮中来
——2019.5.4
大佛寺
未入大佛寺
在门口见弥勒佛金身辉煌
却不知道向它求什么
无欲，不拜
寺的前面，一片重建前的废墟，定有蝼蚁顶着瓦片
为避雨，也遮去了抬头望得见的星空
——2019.5.4
高椅古村三首
高椅古村
睡在木房子里，隔壁有呓语传过来
几百年的木头，还不烂，比棺材还要耐用
但它抵不过那些人间呻吟
它的缝隙透过阳光
也透露出隔夜的雨声
巫水像个巫师，它的巫术在于
临水，让你如同隔着板壁，听另一个世间的情话
——2019.5.4
码头记
十一只麻鸭游过去
回来的时候，我又数了一遍
总担心会少一两只
站在临街的木窗前，数街上的行人
总会有找寻不见的。那个撑着油布伞走过楼下的姑娘
回来时，收起了伞
乌篷船自己打着伞，也不下雨
——2019.5.4
老宅子
封火墙还在，每一栋木房子都是一堆火
再简陋的木房子都配上森严的墙
自己燃烧，不可燃烧别人
或：别人燃烧，不可燃烧自己
一个晚年，坐在高墙下吃饭，用五谷喂养自己六畜的身体
问房子的主人，不知。上至一百年
他们都有共同的祖先，祖先们依山傍水而居
地道的农民，都住进了地主家
——2019.5.4 |
发表于 2019-7-24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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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24 15:15
发表于 2019-7-24 2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