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诗抄（组诗）
当湖鸟鸣
我相信它在发出第一声
鸣叫之前，是用湖水漱过口的
它把小脸探入湖水中
拨弄过一湖春水，然后才
不停侧转脑袋试它的嗓子
它也应该在湖水中梳洗过它的
小翅膀和橘色脚爪
它应该晓得自己的使命
爱清洁，也爱这个清明的世界
它是自觉的，仿佛神授它以
唤醒世界的天职
顺带也唤醒逗留一夜的诗人
它用清亮的嗓子告诉他
春天是新的，湖水也是新的
太阳是新的，因此世界
也比昨天新了一点
诗人啊请你起床，别忘了歌唱
别因为怠惰辜负了你的歌嗓
晨醒东湖，听雨
隔着窗帘，隔着
梦与醒之间的磨砂玻璃
这雨声听得并不真切
但可以确定这是一组持续的
干净的爆破音——
意识清醒一点的时候
更确定这雨声
是从湖面发出的
不算密集
但每一个鼓点都清晰可辨——
有一瞬这湖面是一面鼓
有一瞬是琴键
击打或者弹奏，都好像
去尽了烟火气
这从小城的晨间音乐滑出的
一小节乐章，别有韵致
这匀称的呼吸感和
适度的潮湿
这江南生活的册页甫一打开
就有可以想见的水墨淋漓
那朵盛开的白莲
倘若你魂魄有形
便是这一朵盛开的白莲
半世风流半世空
唯有这一泓当湖水
收留了你历尽劫波而不染尘泥的
魂魄。曾是丹青手
曾是粉墨人生
曾是夕阳下古道边的游子
曾是娉婷，曾是丰腴
曾是繁花似锦
曾是乱世过客
曾是迷途羔羊
一遁入，即成枯索
即成黑白即成澹如即成
瘦骨嶙峋的大和尚
即成觉醒即成慈悲即成
悲欣交集的大慨叹
即成一朵盛开在母亲一样
清澈平和的湖水中的
白莲花。即成吉祥
独山风
独山风，一半来自海上
一半来自平陆
因此独山风多数是浩荡长风
少有不堪吹送的细飔短风
独山风要迎来杭州湾、东海
和太平洋的潮汛
要送万吨巨轮和丰饶的平湖去世界
——独山风迎来世界
把世界放在平湖窗外
说喏，请睁开你的眼睛，请看
说让我们拥抱世界
说，张开你的手臂吧
张开你的胸怀，世界是你的了
你也是世界的，你是世界的
金平湖。独山风
是站在海洋和陆地之间
站在世界和平湖之间的
阵阵季风。它是座交换机
把世界给平湖
把平湖给世界
谒李叔同像
这是你的青铜像
适度变形中的形销骨立令人肃然
——用青铜为你的灵魂塑形
是再相宜不过的事情
这是你的汉白玉像
你在一枚端方印石中凝神立定
印石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你的身体成为一枚印石
是的，楼下楼上你的两座雕像
可以看作你在尘世的的两个法身
一个像蝉蜕，一个像冰玉
都是你灵魂的赋形与质地
你的头上穹顶酷似圆月
泻下来的清辉刚好用以接迎
你灵魂的烟缕。你坐在莲的中心
灵魂的香气救赎着这个
堕落的春天：天气微凉
枫杨苍翠，鸟鸣清洁，湖水荡漾
一只鹭鸶衔着树枝飞过湖区
去某棵新换春衣的水杉树顶，筑巢
松枫台古银杏
平湖，吉祥的名字
微漾着古老诗意的名字
在所有和它有关的事物中
这棵站了千年的树
是一个源头性存在——
春天了，它正返青
苍老身体内部流淌着鲜活的
血液：古老的诗意
在它的虬枝上一再繁茂
而它，也成了吉祥本身——
一条还在向上
不断生长的河流
把自己深深扎进脚下这块
厚厚的冲积平原——
六千年地层深处
是喂它1164年的血源和
乳源。它已然苍老
却又如此年轻——
当平原上又一度春风万里
送来蓝海洋潮湿而
蓬勃的讯息
九龙山，或东临碣石
天目余脉，九龙临海
水侵风蚀中裸露的基岩
像一只只脚趾
抠紧水何澹澹的杭州湾
青筋暴突，肌腱鼓胀
硬是从这片海湾的惊涛骇浪中
讨得一份尊严
站在向大海裸裎的
基岩上，想象日月星汉
从海水中升起，复又没入
这吐纳季风的海湾
和背后耸峙的山丘
和你我，构成亘古不变而又
日日更新的自然
和历史图景。山海形胜
在新的时空里标记出
新的精神海拔和心灵水文——
在新的瞩望里
更有新的风云际会和迢遥航程
山海相连的这块土地
心跳澎湃，一如鼓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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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4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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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5 13:46
楼主
发表于 2019-8-15 19: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