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无非是把善揉进恶中。
把痛苦和哀伤揉进孤独。
把经历揉成回忆。
把生活揉成艺术。
无非是行走在边缘地带，险象环生。
无非是――
黑与白叠加。约等于简洁，粗犷，死亡般的寂静。
高于所有的颜色，又为它们洗脱罪名。
当世界只剩下灰
它解释一切，又包容一切:
――万物燃烧后的余烬。
生活褪去闪电后的闲适与寡淡。
打铁
锤子落下
铁，开花。开花的还有身上的汗珠
铸炉里的火
锤子一生都在纠正铁的错误
它只是借一个人的力，逼铁把痛喊出来
喊出来的痛有各种各样的形状:
方的，圆的，扁的，尖锐的……
当一颗颗铁成全自己，有了内心的秩序和规则
有了和钉子较量的力气
铁匠也有了和生活叫板的硬心肠
愿
繁花开在路旁。
影子和秋天重叠。
树叶经由风，落向肩头和大地
一半皈依，一半祈愿。――
愿土地温暖
每一条道路都不会中途打结。
愿炊烟袅袅
倚着门楣的人都能等到迟归的亲人。
愿晨起有雪问
晚来有钟敲。
愿山水无羁
你读到的每一个字都能唤醒明月和蝴蝶。
黑白人生
青葱二十。满头黑发如瀑
花刚露出贝齿。果子青涩，才学会说话
四十不惑。黑发里生叛徒
尚不可逆转天下。江山一半微醺，一半豆腐白
五十盛年。西风慢慢压倒东风
黑白相间的人生敌不过沧桑和流逝。光阴
是一把无情刃
七十古来稀。白彻底颠覆了黑
衰老谋权篡位。死亡即将成为坐上宾
满头银丝胜大雪
寒风中，是刀子，是白旗，是送你离开的晌银
秋月
它有俊目。一箭穿心
有逼视人间万相的孤傲和冷清
它有儒身。一衣带水
带走群山，和群山下静默的山城
当我和它对视，它的白和亮
逼出了我体内全部的黑
此刻，它被鼎山托举
如一个倒立的巨大的惊叹号
――惊叹人世多疾苦
我不要它是玉，是美人，或谦谦君子
我宁愿它是盘子，烧饼，是治愈人间病痛的
一粒药丸
寒流
你走后，我们的聊天
极力绕过了一些词汇:
肿瘤，医院，死亡。
你爱吃的菜名，你喜欢做的事情。
你的生日，忌日。
我还绕过了二十三年前初识的春天
绕过了我们一起走过的万千里路。
但怎么绕，也绕不过有痛点的句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少年丧父。
绕不过这样一种身份:寡居的女人。
绕不过，中年离去的你，引爆我们内心的
雪崩和寒流。
再写父亲
写着写着，就写到了雪花
你的头顶，正顶着白茫茫一片
写着写着，就写到了落日
你也快要趔趄到山那边了
黄昏的门槛边，你一遍遍念叨:
老了，一无所用了
是的，你确实一无所用
再抡不起一把斧头，拉不动一把锯子
甚至，无力向我张开一个拥抱的姿势
除了等，你还能做什么
等儿孙们回家，陪你絮叨
等一日三餐，等一张床，等太阳落山
等你曾经锯下的木头，为你盖棺定论
――刨木花正从年轻的岁月推过来
现在，你只是一枚木楔
一头楔在尘世，一头楔进黄土
秋日深
往更深处探寻，青山渐渐向我坦露心声――
黄栌由青转黄。栗子将裂未裂
又红又密的野柿子，子弹般击中秋天
也击中我雀跃的心
荊条搭出的巨大鸟巢
倾其一生，也网不住一朵闲云
当我躺上去，我是秋天诞下的一枚鸟蛋
躬身，越过更深的浓荫
溪流练子般，绕过丛林
我什么也不做，陪卵石一起禅坐
听鸟鸣婉转，仿若隔世
秋日渐深，光阴渐短
当我离开，虎山在身后朝我微微合掌
落叶，也将擦去我在林中留下的踪迹
雨的抒情曲
深夜，雨没有睡意，和我一起
醒着。
叮叮咚咚，敲屋檐和旧事。
痛和哀伤就在这样的时辰醒来――
你辗转在病床上
我一遍遍抹洗你骨瘦如柴的身体。
一遍遍附在你耳边听你含混不清的话语。
无力看着一只只蝴蝶从你胸腔
飞离而去。
雨声是夜的遗言。
它最擅长抒情。
它懂得如何把一个人的眼泪变为琴声。
――而琴声呜咽。
呜咽的琴声里再无你的旧址。
只能一遍遍敲击墓碑和山岗。
十月的早晨
步出房门，黑夜切断在过去的时辰。
街道如绳索，给崭新的一天松挷。
早起的学子，穿街过巷，交谈声
悦耳，如纯净的十月菊开在晨曦里。
三三两两的小货轮，吆喝着生计和温饱
仿佛城市就是被他们喊醒的。
起得最早的，蚂蚁般匍匐在街道上的黄大褂
落叶给他们的辛劳颁奖。
一群叽叽喳喳的雀鸟，穿过未掉光叶子的杏树
是它们，把晨曦谱成五线谱
把最美的歌喉
献给了十月的早晨。 |
发表于 2019-11-26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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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6 23:05
发表于 2019-11-27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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