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山路
它又一次来到梦中问候我,
它问候的方式特别:请君再走一遍。
它爱打扮,每次重逢之初,
仿佛都要问:还认得我吗?
它差不多在我家和镇子间的直线上,
但有许多段阴冷需要闯过。
如果不是外婆的牵领和卫护,
它的异美战胜不了我的胆怯。
但故事就在陌生的路上,
或者说陌生的路本身就是故事。
夏日记梦
扇子抓住窗棂哀告,
它被一台落地的骆驼*电扇赶了出去。
嵌巨镜的大衣柜、胖墩墩的高低柜
黄山*电视机,我从妈妈爸爸的大床跳
到它们对面的两只单人沙发之一上,
清晨的黑色素在房间缓缓流动。
我想喊卡,我想走到门外,哑光的窗外
是甜美的姐姐,但意识偏要我退潮,
在意识里显影出未来的现在:
窗外的惨白融含了多少代人的败北。
*均为诗人幼年时期家里电器的品牌。
幼小的探险
屁股大的山包,这一半已翻得厌倦,
那一半遂掀起集体的好奇。
灌木丛(柴火林)封住去路,
小小队列锐成楔子:阅读新篇,阅读新篇……
荆棘、坟堆……障碍物是传奇的素材;
勇气、智慧,总算证明尚存一丢丢。
谁早早做好迎接的准备,酬劳我们的冒险:
面前的山坡已被砍伐,仿佛来到了小人国。
第一次体验盐变糖,眺望那边……
在新世界的渺小边缘,头一次学习沉默。
疯牛记
怀思的少年在田埂上勾头行走,
影子滑过水面,宛如肩扛摄像机在拍摄。
一头牛,每一寸牛肉都携带疯狂的力,
狭路奔来,震荡田畈和少年的遐思。
他醒得晚,呆立,死的黑幕已席卷脑海,
可还本能地一跃,跌坐泥田中……
早已预示了人之路:
疯牛难以量数。
注定将常跌跤于泥田,
踉跄而行而至坟墓。
母亲颂
更了不起的母亲在母亲之中,
而母亲把她奉献给了我们。
充塞天地间的大铅球群,每个母亲
推滚其中一个,受刑般经过人世。
在母亲的脆弱面前,每个孩子
都是野蛮人,而更加野蛮的是时代。
我们的羞愧越滚越大,
如同历史的欠账。
一个省悟的男子在我之中,期待
我的行动,我将以此讨好母亲的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