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肯定了什么
那么多落叶堆积在一起，雨水将它们沤烂，化到土里
它们飘落时，那隐含拒绝的姿态
它们彼此触碰、彼此覆盖时，那轻微脆裂的声音……
都化在了土里
泥土，是神赐给我们的最后一件物品……
2019.11.30
◎摇晃而确定
冬天的湖水摇晃日影，也摇晃
公园里，一个年老的母亲
当她从轮椅上扶起
她那半瘫的、中年的儿子
当她将“母”与“子”的称谓
安置在冬天，阳光摇晃的湖水里
我看见几只鸟儿，用薄薄的翅膀呼应湖边的林木
并确定着某种只能由无边落叶
和不尽天空才能命名的事情……
2019.12.2
◎河岸
一个女人用河水洗去鞋底的泥巴
在河岸干枯的草堤上，留下湿湿的脚印
一只小羊因为用那脚印寻找自己的生母
最后变成一个拖着鼻涕、在河岸低头捡拾碎石子的孩子
干枯的草堤上，到处都是可以走到河岸的脚印
和捡拾不尽的碎石子
河岸干枯的草堤上，到处都是因为寻找生母
而活到了一百岁的孩子……
2019.11.28
◎山坡上
山坡上。土黄柏多刺的叶片滴着血，无法与自己和解
这是它的宿命，也是秋天的苦
秋天的苦有很多种。土黄柏滴血的红叶是一种
无患子落下的黄叶是一种
一个回到荒野的人，为坚硬而又松软的泥土
写下这首诗，也是一种
2019.11.28
◎中间部分
一片草为了证明它是天空
和大地的中间部分，它死了又死，生而又生
一头奄奄欲息的老牛为了证明
它是生与死的中间部分，它吃下那些草
大地低伏于老牛身下，天空高悬于老牛头顶
牛的胃里，草被反复咀嚼，温暖安静……
2019.11.27
◎地上有那么多房间
地上有那么多房间，没有一间是给泥土地里野草的
被羊啃着的泥土地，散发着牛粪气味的泥土地
房间越来越多的泥土地，野草长着长着
长到房间门口就会停下来
2019.11.27
◎虫类有声
阳光下，一只青虫从豆荚里爬出来
用它腹节间的起伏，轻轻呼吸
豆荚被剥开后，一只青虫只能慢慢
爬到阳光下，以腹节间古老的起伏
呼吸，来保存比它更慢
更古老的农业文明
2019.11.27
◎星辰安排
水缸以它安详的轮廓，珍惜着冬夜
体内的薄冰
草狗蜷在窝里，珍惜着干稻草的暖意
鸟巢空了，白霜的屋檐替它珍惜
遗落下来的羽毛
那些羽毛，在星光下旋转浮沉的样子
多么让人痛惜……
2019.11.26
◎红枫林
太阳西沉。一个人的影子会随草木
生出青黄之念。尤其在秋天，一片红枫林
将自己燃烧得那么彻底，足以媲美
斯人在旷野中的白霜之心
2019.11.22
◎午后
寺院的古树下
一只老猫在睡午觉
诗的先验与神性让它眯着眼睛
阳光蓬松干净，走出寺院的人
不再需要佛陀关心
2019.11.22
◎秋天的草
秋天的草又枯又黄。在风中，它的脆裂
是山野的细节，也是一个人在暮晚憔悴的细节
妈妈，而你从不说这些。你只在夜里
离开我，一个人下着鹅毛大雪………
2019.11.21
◎青草洁净
青草洁净。露水轻轻触碰老牛白色鼻息
早起后，我们在田埂上以姐妹相称
有时我也叫野菊花
你也叫矮红子
2019.11.22
◎荒草
荒草是集体的、动荡的
它常试图以山谷大风来取消个体的、死性不改的部分
一片涌动的荒草，有时就是一场追悼
尤其在秋天，站在大片荒草丛中，一个人于无声处的枯萎
白白耗费着天空尽头，每一颗落日的心……
2019.11.4
◎星空
看见一只母猫在结着露水的青草窠生下七只小猫
看见一只野狗在洒满阳光的垃圾箱旁静静趴着
看见世界万有而又无所有，生灵的泪水时时在又无所在
我才知道，为何天空，被云层不断撕碎后
还是缀满，那么多的星辰………
2019.11.2
◎野菊花
野菊花在墙根下散发出一种清苦的味道
摘下它，像那个最后失踪在经书里的
读书人一样，将它一瓣一瓣洗净
放进一只黧黑而苦闷的药罐里煎熬
你才会知道，它在忍耐着些什么……
2019.11.2
◎羽毛
我喜欢看飞鸟
尤其喜欢望着它们滑翔时被一个
向下的弧度牵引着敛翮，然后低头
用长喙细细清理羽毛
我喜欢看它们不管落在哪里总是
那么认真的爱惜着自己
仿佛看到这个世界时常
让人忧伤的原由
2019.9.18
◎芦苇
这是记忆里远行之人
飘逝的背影。这是时隔多年
往事掠过水面的语调。
这是欢喜过后，悲伤的模样。
这是芦苇。而不是中年的我们。
2019.9.17
◎牧场
一个下午。在弗罗斯特的牧场
看他用铁杈耙去落叶，让一口泉眼
恢复呼吸。看他摘下被汗水
弄得黏湿的手套，转身将一头被母牛舔得东倒
西歪的小牛犊写进诗里
阳光蓬松干净
我们在牧场交谈所使用的语言都没有经过比喻
2019.9.14
◎栀子
我羡慕从一朵栀子花里慢慢爬出来的虫子
它们拥有一座芳香而洁净的房子
在雨后，那种朴素的幸福感
看上去多像从前，从一间老屋慢慢
走到阳光里的亲人
2019.8.20
◎略有悔
略有悔，就是一面湖
在你心头，被风微微吹皱的样子
略有悔，就是一件旧衣物
在你手中反复搓洗，日渐顺从的样子
略有悔，就是你看到这一切
却无法将它们还原成本来的样子
2019.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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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6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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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7 12:58
发表于 2020-1-7 14: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