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要回家
1
在乡下
每一块门板上都守着一个门神
每一个门面上
都描上了大红大绿的关云长、张飞、秦琼、尉迟恭……
我乡下的老屋已经二十年没住过人了
只是过年的时候
母亲仍会请邻居帮忙贴上一副春联
让人知道它的主人还没有抛弃它
它的主人还在远方熬着
2
我有二十年没有回去过年了
那些新生的孩子肯定不认识我
那些新生的孩子只知道
这村里有一栋空房子
3
每个村里都会有一栋空房子
每个村里都会有一个院子因久无人居
而长满了衰草
我相信，你的村子里也有
只有坟墓里才永远住着人
也只有坟墓里的人，才能在过年的时候
把大家召回去
4
北国风光，
千里返乡。
每逢春节，迁徙的队伍里，
可否有你的亲人？
我的大伯这样迁徙了三十年，
今年，他终于决定留下来。
他想代替爷爷
守着这份孤独
并向我们发出一年一度的召唤
回乡记
在河南半年
体重飙升二十斤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
这新增的血肉，来自于熟悉的山水
我能理解家乡对游子的爱
当被远方磨砺的硬骨头，渐渐软下来
冬日
太阳落山前
要收回屋里的事物有：
喜暖的兰花
新套的棉被
奶奶晒的豇豆
院子里只剩下几棵海棠
那些耐霜的果子，我们不吃
全留给了喜鹊
在野外
天很冷
但我还是睡着了
我梦见了自己的小
怯懦，犹如一只绵羊
那些年遭受的屈辱
伤心的眼泪
从不敢握紧的拳头
四野里真静啊
阳光将我裹了一层又一层
家乡
我的奶奶很早就走了
前年，爷爷也跟着她去了
只有恶人命硬
那个带人殴打父亲
逼母亲下跪的村支书直到去年才断气
我们已释怀于昔日情事
但父亲说，过几年他也会回去
非关报仇与报恩，只为给家乡续命
让那个日渐寂寥的小村庄还有年轻的老人
生火
所有被点燃的
我都认为是一种需要
冬天太冷
需要火
那个烧书的女人
将来也会是一个慈祥的母亲
空荡荡的图书馆门前
她点燃的不是书籍
是人民
是这个国家麻木的一面
每一个汉字都需要痛哭
都需要流泪
都需要在火光里
用灰烬审判它们的君王
慢
蜗牛的爬行
佛头上青苔的生长
阳光一点一点给予海棠甜糯的内心
玉雕工人逐渐吸进肺里的粉尘
和用洗肺机清理的过程
父亲
再过两年就退休了
为此，电话里
一遍遍催促儿子
结婚，生子，再生子
这家中需要添两个听话小兵
哦，父亲，我忘了您已年近六旬
虽值鼎盛之龄
儿子仍想拜服在您膝下
这国中小家
仍希望您再干一届
夜
我曾无数次在夜里见到
天桥下，流浪的猫狗
昼伏夜出的大鸟
醉酒的小青年
夜班归来的急匆匆赶路的漂亮女工
当我结束贫寒与漂泊
漫长的黑夜
只能用来捂暖被窝
和做一场无法忆起的春梦
舒适与优裕
让人生贫瘠
多灾多难
完成了一个国家丰富的历史
如果没有灵感突发
昨晚吃了碗白米饭
今日则以蛋炒饭代替
每天沿着既定的路线散步
最远不超过两公里
偶尔也会抬头——
太阳从西方落山又从东方升起
黎明时见到的仍是同一个太阳
庸常的生活一日接着一日
唯有写诗让它发生奇迹
写作记
当我酝酿一首诗时
我能理解孕妇的苦楚
怀胎十月和
分娩前的阵痛
只是，相比始为人母的喜悦
我诞下的多是具有先天缺陷的残疾
一个诗歌的学习者
注定无法从写作上获得太多快乐
我的母亲也曾对我说
此生，唯有娘这个职业
她最不合格
她从没有想过
费心力生养的孩子
会成为一生苦痛的根源
每一片落叶都是大树翻飞的灵魂
把一片片落叶捡起来
像捡起另一个自己
他们是牙牙学语的行顺
背着书包上学堂的行顺
在木器厂打工的行顺
做保安的行顺
四处推销化妆品的行顺
……
被行顺抛弃掉的行顺
他们组成长长的队伍
追随着写诗的行顺
为他保留一点记忆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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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7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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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8 10:00
发表于 2020-1-8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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