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
我诗写的人和事
生活中多有原型
我写人分为：好友，朋友，熟人
熟人嘛，就是脸熟
那些脸有多熟？
蒙着口罩也认得出
不仅我认得出
许多读诗的人也认得出
《他是个爱歌唱的诗人》
无数次歌唱油菜花田
啊金色的油菜花田
啊万顷的油菜花田
可他到死都没注意过：单独一朵
小小的油菜花
长得什么样子
《不振奋》
国外的电视节目主持人
播报遇难遇灾消息时
一点儿都不振奋
他们不懂坏事变好事的道理
《风中藏着什么》
高墙内的操坝叫放风坝
看守所传递物品的小窗口叫风门
为什么都与风有关啊
风中究竟藏着什么强大之物
需要严加防范？
我想起一个词：风闻有你
原来风中有名字
强大的是藏在风中的名字
谁的名字？我又想起千与千寻
她在苦难中抱定信念：
一定要记得自己的名字
一个人始终记得自己的名字
就一定能回到最初的自己
我们能在这个春天回忆起
并且永远记住自己的名字吗？
无论是在人筑的墙体内
还是在病毒的囚禁中
《百年前的人愚昧和坏得有底线》
鲁迅笔下吃人血馒头的人
不懂得跳起脚来
骂鲁迅拿死者做文章
吃人血馒头
《不要揉眼睛》
揉眼睛是对自己不负责
也对他人不负责
让泪水冲洗眼睛
则要安全得多
《他看见过》
他看见过——只是一瞬——
没有了自己的世界
我们看见过没有了一些人的世界
我们还会看见没有了更多人的世界
但没有谁
看见过没有了自己的世界
他看见过——只一瞬。就足够了
他仍然活在我们中间
平静，从容。像没有了他的世界
记忆中的他
他也不提醒人们：你们每一个，其实
都是没有了你们的世界
忆起的你们
也不问人们：既然如此
你们为什么还因怕死而这样活？
《这是一个启示》
我开初只知道
李文亮是位医生
他去世一天之后
才晓得他是位眼科医生
得知后，心中一惊
我开初只是用他治好的眼睛
看见了世界
这时，又一次睁开眼
看见了他的眼睛，和他眼中
被他治好的许许多多
越来越多明亮的眼睛
《大诗人》
很多人来围攻你
打倒你
还不足以说明你是大诗人
你邻近的人
并不恨你的好人们
像躲冠状肺炎一样避你远之
你就真可能
是顶着荆棘王冠的诗人了
《回忆08年大地震》
第二天一大早，傻呵呵地
到22楼办公室上班
写一首诗，正激情处
余震到来，惊恐地跑到门口
又寻思，22楼难以跑下
回到桌前，在摇晃中写下去
第二次余震到来，已宁定
第三余震到来前，诗写完了
激情宣泄，酣畅淋漓
这才走下空空的大楼
后来听专家说，地震时
身在高楼的，往下跑没用
只是专家没补充：
身在危难中最有用的
是忘我地写一首真诗
《每个人》
每个人身上都有野生动物的一面
也有文明人的一面
非常时期
像海水中析出盐粒
人身上所有的基因显明出来
把每个人引向对峙的两边
非此即彼。你站向哪一边？
多数人还站在中间，但混，已混不下去了
头顶悬垂的阴云
越压越低
犹疑惶惑痛苦的人群像阴云的影子
一个，两个，无数个，站向一边
一个，两个，无数个，站向另一边
中间的空地
像自己与自己厮杀的空战场
每个人耳中都听见
一声，一声，又一声没吹出来的
刺破昏暗的寂静哨音
《总之你这想法是错误的》
他对我说，如果他染上了
就躲。不传播别人，躲一没人知道的地方
自个儿死。因为，怕被那些人弄去
我说，弄你去是为让你活
你自个儿躲只有死
他说，我宁愿死。我怕失去起码的尊严
他说，你看看人们多爱命
你看看人们爱命爱到
怎样对别人，怎样对别的生命
你就明白了。人们会说，救你命
你就该感恩了，此外，还想什么呢……
稍停，他又问我：知道吗
为什么要命的灾祸老来威胁我们？
告诉你吧，如果有一天
我们认为还有比命更值得珍视的东西
那只能威胁我们命的灾祸就不来了
我说，总之……总之……
总之你这想法是错误的
《旧照》
如果不是因疫情出不了门
就不会一本本、一张张翻看旧照
一个个自己
在一个个远方
多羡慕他们啊
到一个远方，就不返回了
或许自己此刻所在的家
也是远方吧
或许另有一个自己
在真正的家中翻看旧照
此刻的自己
也在一张旧照中
也是到了远方，就不返回的一个
《小街路口被封了》
小街路口被封了，那家小餐馆怎样了呢
一对老夫妇，开店到除夕中午
是因为他们需要吧
想去照顾生意，却因事耽误了
初二又开张，是因为他们需要吧
但那时已没人在外用餐了
现在，通往小街的路口被封了
想起他们，也想起他们的小猫
胖乎乎的橘猫，花着脸
我们把常常把小脏孩叫做花猫脸
可是多少人见过真正的花猫
淘成一张花猫脸，像什么？
依偎在空落落店内老两口脚边的
花猫脸的小花猫，像他们真正的孩子
《上班路上遇见一只被撞死的狗》
它侧躺在马路中央，背对着我
我驱车慢慢驶近，它背对着我
像一个小孩睡着了
小动物就是小孩，它累了
它怎么能不累呢？
若是流浪狗，一出生就居无定所
被人时时侮辱追打
被人一阵阵心血来潮一阵阵捕杀
若是宠物狗，疫情一发生
就被很多人家遗弃，甚至杀害
我们遇见危难，总是率先转嫁给弱小
欺凌弱小，是我们成年人的能耐
这就是我们活得不累
活得觉着特妈有乐子
特妈想活下去特妈希望永远不死的原因
它累了，它该感谢驱车撞它的人
没让它死不下去受罪
我慢慢驱车越过它，不知该祝愿它
转生为人，不再受人欺凌
还是该祝愿它继续转生为
有一颗孩子心的小动物
活得艰难，却免于装一肚子成年人心肠
《熟悉得太久了》
一些人问
“你写的诗有什么意义”
熟悉得让我想起
一些人判断谁该活
谁该优先活的标准
是一个人有什么用处
有多大用处
《2020初春的一个画面》
明净的下午阳光
宁静的小街上
一位妈妈牵着女儿
缓缓地走过
像从儿时记忆中来的
只是她们戴着口罩
儿时记忆中的母女
不该戴着口罩
但那小小的女儿戴着的
手工缝制的
小小的彩色口罩
又让我确信这是不曾有过的
熟悉而亲切的
记忆中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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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0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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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0 21:11
楼主
发表于 2020-2-21 10: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