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图册》
词语抛弃了我,把我丢进一帧图画中,
没有江山如画,没有一时豪杰。
一张白纸在支配我,
仿佛发生在别处,在改变我,
让我和一张白纸对等,等于埋伏在一场乌有的演讲中。
嗯,我想说出一个真相,
试图给一个瘟疫命名,却无法被犹太人瞥见,
真相,没有写在哭墙之上,
正在逼近遥远的德国和苏联。
是这样的,两个戴着王冠的人像两个魔鬼正在传说中萎缩,
令人扫兴,只剩下一则故事,
不亚于命运专门发出的命令,已经消失在很久以前。
于是,白玫瑰在空气中芳香着恐怖,
在完成一种精神疗法,在用一纸小卡片记住人道主义的灭绝,
记住铁丝网后面的诋毁,逮捕,谋杀,
记住一个绝对黑暗的帝国。
嗯,我来自于中国,
在比对它们,在庚子二月说出一个真相,
在体验着回忆,几乎是在一百年中选择了这一天这一刻,
从邪恶之地折返,正在加入一场凡人运动,
正在晦暗的时刻举起惩罚的手臂,
越过一个红色的名字,弹奏起一个正午阳光的十个音节,
让我的手势比话语还多。
2020/3/7
《丢下一个面孔》
天空是灰蒙蒙的,像隔着一层纱布,
也没有办法拯救我。
它们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
乌鸦把尖叫声抛上天空,弄丢了词语的巫术,
混淆了生死。
像疫病中的口罩在封堵嘴巴,不许我说出妖怪的面孔,
不许说出一个世纪的毒,
仍在蝙蝠的翅膀下穿越晦暗,
沿着一线悲哀,深入到思想的里面去。
可以把我称为行尸走肉,或加入到猫头鹰和蝙蝠的影子当中去,
在一线天际之上逆天而行,
在说:“时间有一种惊飞鸟人的感觉,
在给真相做一次手术”。
当然,我也知道被隔离的生死两端其实是什么也不是,
不是词语的巫术,也不是被丢弃的面孔。
2020/3/8
《钟家班底》
下雪的星期天,像是人们的尸骨荒冢,
被白手套一般的小偷偷走,
发出的窸窣声,令人厌烦很想砸碎一个古老瓷器。
我在死亡的博物馆里读钟馗,
想象着在二十一世纪的城市里钟馗在倒骑毛驴,
在春天的瘟疫中叫喊着,
在一场危险的泪水中拔剑四顾,摸索着一把被泪水玷污的梳子。
村口的干草垛,仍在披着花头巾,
在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一把镰刀失去了铁的重量。
这样意味着什么?粗心的一刻即将过去,
我将返回另外一天,
将回到时间那边,从分娩着一个姓氏的血泊中醒来,
我是钟家班子的一员,
重新回到一个鲜亮的早晨,学着妈妈在雪地上杀鸡,
把时间当做一架六角形钢琴,
让一堆红逗点儿焚毁一只纸船,
碰巧也是正义的凯旋。
2020/3/8
《再次经过自由大路》
再次经过自由大路,经过隐去的一个影子,
像一滴生锈的眼泪。
最初的诗句,一直保留在我的笔记本上,
像自由广场被拆除的轰鸣声,
淹没了孤独的词,却无法回应被三十年磨损的光华。
乌云笼罩在我的头顶,
发出的窸窣声,像魔鬼一样被我的思想铭记,
在这里,延伸在东西南北的街巷消失于无名,
相当于我的无名。
是的,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在经过动物出没的一个街区,
曾经的敌人,仍在黑暗里面筑巢,
仍然占据回忆的梦境,时而说谎,时而还是说谎。
而我还是老样子,在点数着肋骨,
点数起所剩的,关于我就像在动物园栅栏上攀爬的常青藤,
就像天使在用翎羽写信。
2020/3/9
《让我逗留在这儿》
我能在这场灾难之上做些什么?
把诗堆成一个坟冢,约等于我的十二克。
让我的灵魂拯救我,
小于一个人,常常在遇难者的坟头烧起一叠纸钱。
在这里,只有在这里我会得到拯救,
在雷神山和火神山上,
接近一种呼吸的存在,经常拜访曾经在这里活过的人,
或握住从地下伸出来的一只手。
2020/3/9
《一只蝴蝶的符号》
作家方方在写日记,
记录武汉人在一场灾难中的哇哇,呼呼,
却遭到屏蔽或删帖,
作家方方的日记,竟然有太多的磨难。
我想起八个吹口哨的人,
越过母语,在切斯瓦夫·米沃什的人生边上失眠,
值得怜悯,在用眼睛打开眼睑,
不许睡梦睡得过多,自称是蝴蝶。
没有人知道,我的命运线条卷曲成指纹一般的象形文字,
在说:“训诫在暴力中保留”。
切斯瓦夫·米沃什的诗并不作用于祖国,
却像波兰的一个钉子,一直钉在切斯瓦夫·米沃什的鞋底上,
或在一个咖啡厅里不碰触一杯苦咖啡。
哦,我在命令我也带上一个花口罩,逃离灾难,
趋向一个结局,再去捉蝴蝶,
直到仆倒在作家方方和切斯瓦夫·米沃什之间的命运上,
直到扑灭武汉的一面镜子,
记下我并不是失踪的人。
2020/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