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名考》
老家黄家坝山上好多的草
我嘴一张都还叫得出名字：狗尾草、车前草、丝茅草、胖儿草、芨芨草……
年头好，绿油油的一片茂盛，年头坏，病恹恹的毫无生机
发芽、成长、结籽、变老。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
就像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朱四娃、谭老六、王二仙、周九斤、张三锁……
他们都有一个像草一样的名字，还有如草一样的一生
包括我，离开黄家坝多年的，刘六佑
《喝牛奶的女孩》
黑黢黢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好多次
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小袋牛奶
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看，反复地看
这，从没见过的宝贝
小白牙慢慢咬开袋子的一角
轻轻地吮吸一口，一小口
手指上粘了几滴。就伸出舌尖舔
慢慢地，舔了一遍又一遍
咂咂嘴。比加了糖的山泉甜
还有淡淡的乳香弥漫
又轻轻地吮吸一小口，一小口
不能再喝了。留着，给弟弟
紧紧的捏住袋口，紧紧的
咂咂嘴。回味半天
再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盯着看、反复地看
人物：八岁彝族女孩阿依扎嫫
事件：第一次喝牛奶
地点：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竹核乡莫洛村
时间：2018年9月12日
《泪眼巴巴》
眼泪有时候像珍珠一样昂贵，可以换来很多的东西
眼泪有时候仅仅就是一串泪水，一钱不值
上周末我在菜市场里看见一位瘸腿老人痛打几岁的小孙子
孩子坐在地上，泪眼巴巴嘶声力竭的哭声让旁人都抹泪
原因是小孙子要吃草莓，瘸腿老人连一元钱也拿不出
我想起小时候赶集，看见供销社那些五颜六色的水彩笔
迈不动脚，被母亲训斥一遍又一遍，同样的泪眼巴巴
一直记得，那泪水，真的很酸很涩
《卖手工布鞋的老人》
寒冬，街上的行人像一根根裹得紧紧的冰棍
她站在商场门口，守着纸盒内几双宝贝似的手工布鞋
前天卖了两双，昨天卖了一双，今天都快傍晚了一双也没有卖
街灯亮了，风冷得像刀
她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一会儿搓搓手
商场要关门了，保安在催她
下雪了，风吼得像鞭子
一个活的雪人。仍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一会儿搓搓手
她是被儿子从乡下接到济南养老的
闲不住，就做手工布鞋卖
《反哺》
我们下力气把这些东西养大
往往他们都会反过来以别的方式养我们
比如：猪仔、小鸡、菜苗、瓜秧
残疾了大半生的老周头，独自把儿子养到大学毕业
他却在低矮潮湿的老屋里，躺在病床上
如一支快要熄灭的蜡烛，无人问津
《磕头》
天寒地冻，城市路口
奄奄一息的丈夫躺在棉被上，她跪在旁边
每路过一个行人她就用力磕一个头
丈夫骨癌晚期，医院已不再留
她不要施舍，只笃信
自己每磕一个头，丈夫就会少一点痛
《客人》
从老家到姐姐居住的城市，经辽宁、天津、河北、山东
能拿得出手的都带了：山蘑菇、土笨鸡、干坚果、大豆酱……
装袋打包，拎着背着，安检换车
黝黑的脸，粗糙的手，浓郁的乡音，朴实的衣着
像搬来一幅久违的画，也像飘来一朵熟悉的云
唠嗑吧，亲热吧，酣醉吧，失态吧……
生活，这个老铁匠，打磨着，打磨着
把亲人，活生生的就变成了天隔一方的客人
《心头肉》
小时候把孵养的小鸡弄丢了一只
母鸡则像丢了魂似的叫上一整天
放羊时不小心掉下山崖一只羊羔
母羊会望着山崖半天不肯离去
村上的疯二娘见谁都骂还扔石头
唯独在村口等放学回来的女儿时满脸含笑
在建筑工地扛水泥的李栓柱被砸断了腿
几千里之外的老母亲毫无知情
却夜不能寐好几宿 |
发表于 2020-3-20 16:39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20-3-20 22:42
楼主
发表于 2020-3-21 18: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