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武汉按下重启键
文/离若
珞珈山的樱花开得正盛。
户部巷的小吃还会香过四条街。
重临黄鹤楼,依然可以极目楚天舒。
七十六天封城记
是武汉人的一部血泪史。
口罩下的他们,把悲伤,惊恐,绝望,木然
的表情,戴在脸上。
没有路的路,指向黑夜。
没有人的街道,空荡如坟墓。
没有希望的绝望,比死亡更令人窒息。
按下暂停键的城市,亟待修复与重启。――
方舱医院,逆行者,向死而生的殉道者
一批又一批救援物资
“被蚀虫啃噬过的树叶,在春天
又将沿着齿缝长出新绿。”
重启吧。武汉。
重启吧。新冠病毒下的哀哀民生。
没有一种伤痛不为残酷的现实买单。
没有哪个春天,比庚子年春更让我们记住
泪水和伤悲。
国殇
文/离若
举国。齐哀。降半旗
鸣笛三分钟――
那是殉难者在雨水的二月就该吹响的哨音
春和景明
当我们用烈士的名字铭记历史和悲伤
他们用另一种形式替我们活过来了
看啊――
蓬勃的青草,招摇的野花
是他们读给大地的颂辞
死去,是活着的另一种形式。我坚信
就如坚信白天在黑夜的肩上站起来
火,是灰烬的重生
油菜田
文/离若
油菜田在青与黄之间交替,变换
一个月后,沉甸甸的籽粒把绿油油的苗
压弯,直至榨出澄黄的油。
母亲也是一株油菜。青葱的身段
在田地间疯长。供我们采摘,收割。
她的乳汁喂养了我们
及我们那代人的苦难。
风,吹过来。油菜花香飘过黄昏的村庄
田埂扶不起倒伏的油菜
仿佛岁月,扶不起母亲的苍老和趔趄。
一茬茬油菜被收割,被压榨
空旷的田间只剩下麻雀布下的省略号。
田地荒芜。母亲在辛劳中完成了自己。
油菜田的一生,就是母亲的一生。
春少了一横
文/离若
春天。被雨水来写,被花朵来写
被葱茏的树木来写
被衔着新枝的青鸟来写。
我们一字儿排开
姐姐,姐夫,外甥,儿子,我
在空旷的墓地
默默点烛,燃香,烧纸钱。
又是清明。濛濛细雨
和着我们的哽咽,在天地间写一个忧伤的节气。
可怎么写,“春”都少了一横
那少了的一横,是不是被清明竖起来
成了你新的墓碑。
清明(一)
文/离若
和孩子又一次去看你
雨水之后,丽日之前
中间隔着一个忧伤的节气。隔着生和死。
明日,他将启程千里之外的省份。
距离拉响的怀念之弦
在新砌的墓碑上轻奏。
雨水打湿的坟头,泥土惺忪
青草从四周冒出来。
我们点烛,燃香
黄昏如纸器,在指尖默默燃烧。
明日之后,我们仨又将天各一方
依然是多年前的样子。
不同的是,你曾经的嘱咐已化作
草木深深,杜鹃唱晚。
当我们离开,不时有荆棘绊到我们
仿佛一种不舍,一种牵挂。
当我们回望,青山连绵
没有一种辽阔不为消逝微微起伏。
清明(二)
文/离若
“青山埋白骨……”
而你,只是一撮灰。
在雨水和泥土的缝隙中,成为
某株植物的养分。成为我的怀念与凭吊。
当青草,野花穿透薄薄的雾气
从泥土中冒出来。
招摇在四月风中,化身为你
及你身后一排排艰难的日子。
墓地寂寥,生命只是一个虚无的词
没有任何具象和意义。
恍若纸钱燃烧时的淡青色烟雾
被一声声鸟鸣带走。
当我哽咽着写下这首诗
我是把一个节气从流逝的光阴中拔出来。
把你从过去的疾苦中拔出来。
把自己从虚无的你中拔出来。
青山葱茏
枝叶覆盖了来路。它将为我重新辟出另一条。
清明(三)
文/离若
给你上坟,挂青
满目葳蕤,处处皆青色。
点烛,燃香。给你烧纸钱
土地这么肥沃,树木这么葱茏
没有人比你更富有。
而我是穷的。――
没有一条路通向你
没有一滴泪,析出你的前世来生
没有一首象样的诗,用来怀念和凭吊。甚至
没有一只手,握住你的一粒灰。
清明听雨
文/离若
雨声那么细,那么轻,那么柔
仿佛一种消逝又回来了
仿佛你离去多年的脚步声在门外悄然响起
少年的你,坐在前排
我常散开你乌黑油亮的马尾
常拽你的花裙子
常在你黑葡萄般的大眼里掘得深泉与鸟鸣
今夜的雨水吞掉了整座村庄,只剩空濛
那一年夏天的荷塘也吞掉了你
悲伤在不可逆转的人间再一次被复述
所幸还有温暖和宁静。你看――
雨声中的村庄织着氤氲的光
有蛙鸣藏于荷叶。有少年挑灯夜读。有妇人缝补
有农人拔算着一年的播种与收成
我感动于这样的完整与和谐
它们抵消了你离去多年后带给我的忧伤与冷寂
仿佛你真的回来了
仿佛今夜的雨声只是一首舒缓而轻柔的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