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来的阴影里
张守刚
草鞋
编草鞋的父亲
目光淡定
他编下正午的蝉鸣
急促的声音渐渐停息
他编下乡路的坡坡坎坎
浓缩的乡间日子
起伏中少了坎坷
手上的茧也许太厚了
父亲穿上自己编好的草鞋
把一部分生活的重担
转移到足下
我穿过父亲编织的草鞋
歪歪扭扭行走的样子
差点儿在故乡的风中
长出草来
多年不见稻谷
落日不熔金
暮云不合璧
山村缓缓静下来
蛙鸣还是那种声音
摇曳之中
风多了犹豫
稻谷在这时候黄得好看
弯腰的曲线
是邻村乖巧的表妹
多年不见稻谷
它们飘香的气息
比黄昏还要广阔
旧院子
四合天井上空的云
有些老了
它想偷偷躲进山后去
却被落山的太阳追赶
旧院子有斜阳返照
躺在靠椅上的老人
取下牙齿
咀嚼黄昏的霞光
静下来的阴影里
调皮的小孩
把腮边的口水
悄悄抹掉
用下半夜的梦话
解说乡村旧事
惊慌
木门深锁
锈迹斑斑的叹息
溅湿门槛
只想探头探脑
看看屋内的铁锄
停下来这些年了
它们是否还闪着光泽
风吹过墙头
那是谁干咳的声音
一丝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棂
照不见尘埃的惊慌
河瘦
我跋山 不愿涉水
这条小河瘦得皮包骨头
溜光的石头
被尘埃包裹得不见原形
流水不见 河床尴尬
风歪着身子
还是撞在那团龇牙咧嘴的大石头上
上游不见了
下游还没回来
天就快黑下去
岸边等着水洗脚的人
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梦见好大一河水
树冠
它大过我的巴掌好多倍
只有鸟在丈量
树叶纷飞
与落叶共影
我抬头的时候
一粒树籽悄悄跌落
有细微的声音
和刚经过的风撞个满怀
这棵树已经大了很多年
在我每天路过的地方
它的站立
说不出是等待还是守候
遮天或者蔽日的树冠下
装满了看不见的阳光
皂荚
它那么高 那么粗壮
我只能用目光攀爬
那些皂荚兀自熟了
没有人把它们摘下来
去清洗老家的衣物
和内心的尘埃
小河不淌水了
皂荚树还站在河边
它身体里依旧淌着
一条干净纯洁的河
那时候我常站在树下
看着它身上的刺
希望它给我一件
刺不破的干净
缝补我一生的幸福
稻茬
田野空阔
稻香的余味已走远
空荡荡的村庄
稻茬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
就被静寂的黑夜抚平
残留的泪
是午后的镰刀留下的伤口
镰刀在生锈之前
还认识自己
它的牙齿开始松动
捂着下巴
诉说乡村的疼痛
他就坐在我对面
这个土得掉渣的男人
进门的时候目光犹豫
脚上的解放鞋
张着嘴喊饿
他在面馆的收银台前
站了好一阵
最终坐在我的对面
我朝他微微一笑
他躲闪
然后悄悄摸了摸蓬乱的胡子
我在心里仔细搜寻
这个我的父老我的乡亲
他的模样多么亲切
我多想走上前去
紧紧搂着他
像搂着亲爱的故乡
牧羊人
白云去了远方
清风回到故里
空山不空
草木无恙
茂密处 看不见一丝阳光
零星的羊摇着胡子
望着远山咀嚼
这一天的最后时光
牧羊人离得很近
她一边瞄着羊
一边释放心事
闰五月
据说那天阳光很好
母亲刚刚从地里回来
来不及放下背篼
我就迫不及待地出生
嘹亮的啼哭
把山村的闰年喊醒
乡村的闰五月愁肠百结
潮湿的泥土经受不了
隔三差五的暴雨
我用幼年的眼睛打望
看不清那一年
是什么模样 |
发表于 2020-4-13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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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14 13:30
楼主
发表于 2020-4-14 16: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