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十首
辽东天赖
乳房的疼痛隐喻
习惯于被绑缚，被困囿
像方寸之间圈养的羊
习惯于对小小的安抚，产生快感
甚至迷离的幻梦
它们有着被托举出的高耸表象
因付出乳汁的恩情一遍遍得到赞美
而暗地里又被啜吸，揉捏，撕咬
因柔软温顺，被玩弄，蹂躏
在一只只私欲的手掌中沦为工具
时间打了无数次响指
人类的故土上沉默如斯
我爱这血肉筑成的高山
痛恨铁板一样的命运
却一直不忍说出
它们卑微而隐忍的别名
悲伤的井盖
谁会在意那张
纹路里满是尘灰麻木的脸
踩踏或绕行而过的人
谁会想到他
还能拥有一条弯曲的肠子
谁会知晓他捂住的
空洞底部暗流的真相——
那些酸水、苦水
让人恶心的脏水、臭水
谁会意识到：这些习惯了
就能忍受的东西，并不值得担忧
最可怕的，是埋藏多时
郁积不散的事物——
我一直记得那个惹事的烟头
因为它的无端闯入
所导致的砰然巨响
像一只爆竹沉默已久
终于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叫
小寒
小寒的小
也是小燕的小。小燕啊
你轻轻一跃，就雪片一样化了
留下个小寒的寒字
在一些人心里结成了冰
此刻天空开满白花
是你的孩子最喜欢的
他伸出小手抓啊抓
抓住一声一声咯咯的笑
他通红的小脸是一炉炭火
没有比这更暖和的事物了
再大的雪也能融掉
天地苍茫，繁乱简化为一场白
你不要的人间，你的孩子
还继续使用
你留下的那块空白上
一串小脚印，正歪歪扭扭地
另起了一行
欲望
已摘了一筐果子
可最大最红的那颗还挂在树梢
看着触手可及却够它不到
直至怒气冲冲地醒来
此梦已重复多次
梦中的我，多像曾见过的一头毛驴
为了高处那丛吃不到的树叶
用前腿蹬住树干
拼命抻直脖子
眼神凶恶，嘴唇扭曲
舌头在空中徒劳地翻卷——
这哪是一头驴子啊
更像是追逐猎物的怪兽
静下来时我总怀疑：
有时我是否也和它一样
因用力过猛而使自己变形？
那种姿态和表情，想想
是那么可笑，又那么可怕
玻璃杯装着大海
球体上倒悬的容器
多么危险
我们有短暂的充盈与挥霍
时间的每一个小点
都足够完成对一条河流的收纳
我们顺流捕食阳光和云影
偶尔落水也并非无常
黑夜里我们小心翼翼
怕自己被自己打碎
但磕碰难免，终是些
咸涩的波浪沉积下来，粘合了裂痕
一些石头被碾碎，脚底的沙子
让同质的我们获得了松弛
杯口缓缓敞开
大海吐出所有的气泡
一轮明月，在杯中找到自己的镜子
想出一句诗却又忘了
不怨小贩的喇叭
不怨马匹形状的云
不怨尚有积雪的南山上
一片松树绿得突兀
那句诗死在我的遗忘里
像一个无足轻重的逝者
它占有过的时间有何意义
我无暇停下来思考
这个春天有太多该遗忘的事
这一生有太多要遗忘的人
终究是眼前这些行进的事物
在撑持，一切才不会瓦解
小贩的喇叭继续高叫
像马的云朵现在像牛
忘掉的那句诗死得什么都不剩
刚写的这一首替它活着
一只蚂蚁被称为骏马
它走得更快像奔跑
它走得更远，走过更多的路
它负重更多，扛过米，扛过尸体
扛过松针像一把剑
它听得到更细微的声音
唯独屏蔽了自己的喘息
它嗅得到一朵积雨云正在靠近
它触角的鼓槌敲打大地时传声很远
它挣扎得更猛烈，反抗得更固执
它反抗弯曲和锈蚀
反抗恐惧，衰老，死亡
它摆脱不掉的，最终被它
以放下生命的形式一下子甩开
像骏马甩下鞍鞯，它诀别时
天地间摆放着巨大的透明棺椁
无数的蚂蚁
还在它奔跑过的路上不断穿行
春风吹响空瓶子
阳光有隔世之美
一阵春风就是一付解药
天地大病初愈
僵硬的身躯舒展开来
吹拂之下，万物发出声音——
麻雀，柳枝，蝴蝶结
跳跃的毛毽，墙角的那只玻璃瓶......
瓶子已被孤独挖空
之前肯定装过很多故事
我曾在一个寒夜，听过她
撕心裂肺的悲泣
像是在痛悼早春里破碎的亲人
如今南风湿暖，她的嗓音恢复圆润
一遍遍低声哼唱摇篮曲
几株嫩草从她肚腹下探出头来
每一个，都是她
孵出的孩子
下弦月
从午夜到凌晨
是东窗到南窗的距离
再次起身眺望时
那半块银元已被削成薄片
一个梦何以如此锋利！
伤痕总在无意识中形成
天上的白抹布
擦去了一些闪亮的碎屑
可尘世依旧昏蒙
只听得见风声，却看不见积雪
半明半昧之中，楼群如块垒
远山是一溜烟尘
蛛网上的露水
此时到原野中去
像挣脱
群山一溜烟跑进雾霭深处
转眼又狂奔回来
给我抚慰的，始终是
爬过山顶的云，因为远，所以静
不是眼前的这张蛛网
我曾无数次打量
它纵横细密的结构
像探究一个庞大的星系
却得不到最准确的数值
而糜集的闪光颗粒中
总有最大的的一颗亮如太阳
亮如诗中的泪水
每次我都不忍多看，怕风来
转身离去时惶恐随即消失——
网还未破，珠还没碎
一个梦境，还得以完整地保存 |
发表于 2020-4-22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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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2 14:32
发表于 2020-4-22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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