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
老母亲82岁了
眼睛昏花
看不清楚路上的沟沟坎坎
耳朵也背了
听不见窗外的风风雨雨
但是一辈子要强的母亲
并不打算就这样承认
她常说过去的自己
月亮坝坝里头都可以穿针
还能听见耗子走路的声音
靠着这些穷人家的本事
她让女儿们穿着千层底
走出了苦难的大山
也没有让老鼠
偷吃掉多余的粮食
一家人不但没有挨饿
卖掉的粮食
还变成了儿女的学费
这些在别人眼里
不值一提的小事
足够这个只上过扫盲班的农妇
欣慰一辈子
也骄傲一辈子
现在她住进了医院
她仍旧喃喃自语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她内心的不甘
在我看来
是老母亲在向自己致敬
她扼住命运咽喉的认真劲
让我感叹又心痛
我不可能也于心不忍
去给母亲解释
什么是自然和生命规律
那样对一个辛劳一辈子的老人
太过残忍也极不公平
我想的就是
儿孙们是上天
奖励给她的最好勋章
就让这些行走的勋章
去继续接力和努力
抚平路上的沟坎
熨贴窗外的风雨
在医院
我在医院已经10天了
但我不是病人
那个睡在我临床的老人才是
她是我的老母亲
按照各种医疗器械的意见
她身体的零部件
已经大多严重磨损
然而医生轻描淡写
还说都这么大年龄了
我当然无法反驳什么
毕竟这是基本的事实
作为时间长河中的一粒尘埃
赤手空拳的我无力改变什么
这也是人类的宿命和苦难所在
每一个人都在列队等候
只是有人从容有人慌乱而已
但老来的艰难
病倒后的苦痛
让人常常不能自己
悲伤如同医院的墙壁苍白无力
老母亲倒是很宽慰
她努力把疼痛咽进肚里
只是豁开的牙齿走漏了风声
她午夜的一声轻叹
惊醒了西岭雪山上的一层积雪
于是一场春天的雪崩
从我内心滚滚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