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时间：5月23日——6月11日；。每位评委需投20票；
初审评委：王法、草山、沙漠、忘了也好、叔苴妹子、正月、行顺、哑榴、梁树春、水香怡、悠然心会、章建平、药药、姚波、耿文、南国杜鹃、诗人艾灵、紫槿、冷瞳、黎落、雷岛、周焱、野兰、牧驴山人、舟自横渡、严家威、辽东天赖、玄荒、宝昌、一面镜子、关门雨、余翔蓝天、金色海洋、陈中明、花信风、雾先生、涛声、也牛、神青赶、杨祥军、王登学、孙连克、澧有兰、黄玉生、徐长森、江晓帆、炫东炫东、温韬、白芷、子金石、潘大冬、章威华、文郁、诸葛子瞻、杨昌文、雷鸣、党水北、大漠风沙王峰、方先锋、魅力向日葵、王美林、王红、沈继荣、敬笃、叶枫林。
1.煤啊煤
当我想到黑
就想到了煤，想到了瓦斯
想到了穿行在深深井下
疲惫的矿灯
当我用尽人间最美的词语来赞颂他们
总是被他们的黑脸，黑手，黑衣服围困
当我写出煤的光芒
我就写出了人间最温暖的魂魄
当我写出生命
我就听见一株小草在风中顽强的呼喊
当他们卸下矿灯，走出巷道
永远地离开那些煤
天，就快黑下来了……
2.看一座桥梁历经的风雨
如同我跨过另一座桥梁的余音
直抵生活的属地——铜陵大桥
一座真实的桥梁，写在1995年的通途中
仅有的几辆车辆在大桥的一侧
沿途丢下几缕春风，就是动词
与名词的关系，行走在江南与江北之间
再顺便搭起时间的架构，从桥面上经过
钢筋水泥与沙子，与每一块砖瓦的关系中
就是一栋楼房，就是一辆辆车子在大桥上
奔波的途径，按时筑起改革的高度
思想的高度。春天是一句口语
贴在大桥的桥面上，任日子肆虐
由一辆客车载着彼此情感，飞跃江面
大桥之上，也是大桥之下
对于我而言，无数个字体形成的岁月
轻易地落下来。我站在岁月的边缘
江山的边缘。江河是一面镜子
我的脸上沾满灰尘，但不会影响我对
一座桥梁的看法。铜陵大桥桥面上
汽车多如牛羊，如我均匀的呼吸
这是我每天必看的风景。祖国的风景
直到夜晚降临时，摁住尖叫声
我才会安静地写一首诗。写一首诗是不够的
我的骨子里盛满季节的茅草
翠鸟穿过树林，蜻蜓落在草叶上
以及一尾鱼跃出水面
现在我离中国很近，触手可及
3.黄河
这里，流淌着一个民族最柔软的部分
有时是奶水，有时是汗水
有时是泪水，有时
是血水……
4.404故事
诗人未满写了一则寓言
说主人家院子有狼和狗、猪
主人让狼吃了他拉的屎
狼不肯，让狗吃
狗不但做了，还为他舔干净屎屝
于是主人把狼赶走了
狗对一群猪说，狼很坏
要一起来对付
一群猪开始讨论
有的说，主人新添了一把杀猪刀老厉害了
有的认为狗说的很有道理
只有一头猪认为，根本没有见过狼的影子
倒是狗不断欺负牠，并且质问狗
你就不怕主人？狗得意地回答牠
只要主人屁股头还有屎，我就安全
在运往屠宰的路上，这头猪愤怒、咆哮
一群猪又开始指责牠影响大伙儿情绪
甚至咒牠羞辱牠……
后来，我什么都再看不到
网络显示404
5.与一条毒蛇对峙
世界真小，让两个不相干的物种
狭路相逢。我屛住呼吸，捏紧了手心的汗
你扬起头，吐着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
我们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相同的恐惧
在我眼中，你是毒蛇
在你心里，我一定是猛兽
曲解和歧义，让我们遭遇如此尴尬
我试着后退几步。你低下头，倏然而去
大地足够辽阔，容得下你的毒，和我的狠
我们共同生活的世界
有足够的空间，彼此相安
6.烟火
老屋屋顶
矗立着另一栋老屋
从近处看，像小小的佛塔
也有尖尖的顶。从远处看
像一根天线，连着外面的世界
火坑里的味道，和
老人的呻吟，在屋顶徘徊
烟囱，是公道的
从不让两栋屋分离
老屋的烟囱，冒着炊烟
火葬场的烟囱，冒着黑烟
也是公道的。它们都带有
人间气息
7.一把好枪
一切安排妥当
连长，被媳妇
包进一块包袱
挎在自己的胳膊上
五岁的儿子
抱着连长的照片
连长持枪的手臂
和瞄枪的脸庞
被像框上挽着的黑纱
全部遮挡
照片上，只有一把枪
8.等觉寺
后门一锁，
等觉寺的两座白塔，就被关在了寺外。
准确地说，
等觉寺，早就不该叫寺了，
它没有一个和尚，也没有一尊菩萨。
空空荡荡的院落，
除了几个游客，
就剩一些几年前才复制、做旧的青铜和石器。
有一会，北风吹了那么几下，
白塔上悬挂的铜铃，就叮叮铛铛响那么几下。
过一阵，原来等觉寺的庭院，
那两棵侧柏，一株紫薇，也才跟着晃了一下。
9.初夏：转世轻舟
桃生如盲卦。仙无：跋是一个人的隐亭
青瓦靠近，空有挣扎和开场
玺在，凤凰闪扑
物火中有我。有九天做血肉的墙
纯蓝的碎屑赶来，跳若诸侯
——初夏雀舌抱紧泠泠脆的遗传
南风扫而不渔，越来越老的砚台
借山而居，半眠、泊火、生藤蔓
野猫巡九城。小字取舍
我如散乱的鹿蹄印，靠在
果叶的掌心：我仰头，喊出蛛丝相顾
——孤立变成平行
木措春秋。宜执棋、趟小篆
……宜暗算，宜穿过透明的游啸
从河水里取走小半生的安抚与浑然
篱下虎长，花可通天
夕夜是唯一的圆，像两张旧人影
用乌有之啼，压紧惊弓弦
10.命名
书桌前堆着一墙书
它们在深渊中，歌声布满灰尘
它们看见我沉默的脸，全部停嘴
等待我打开它们的面庞
像为死亡确认书盖上印戳
我曾路过大片大片荒凉的墓地
梦里，我举着一根树干拨开杂草
坐在一块墓碑前，点上蜡烛
这块墓碑的主人
可能是我十二岁，过期的一瓶牛奶
或者一次未果的旅行
两年前，我从未想过会收到朋友的赠书
两年后，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有一本书
最初，我像在手术室外一样焦虑
窗外的红绿灯打在我脸上
像我的懊悔与不安，交替
我想跑到一座丛林，地面只有落叶
树根只有树叶。我抱紧头:你准备好了吗？
你准备好了吗？——我甚至尚未思考清楚
就摸到一个新生婴儿的足踝
冰凉，柔软。像这个夜晚
与我生命所有的夜晚不同。它带着
甜蜜的忧伤。是我与自己的爱情
我曾想过与世界分手。“她想死/可是她想去巴黎”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客死他乡”
我所曾读过的小说，它们被晾在衣绳上
像盐巴在海滩蒸发。纯粹的部分只流到一只容器
我的灵魂里。教室灰色
周围，我命令歌唱的精灵在发光
它们高大而辽阔，吞噬我的课本
我的泪水，紧紧抱住我
——海水即将漫延过岛，它亲吻岛的边缘，轻抚它，摧毁它
它像夜幕一样关上灯。唯有沉默在闪烁
我在墓碑前发现一只精灵，在树林里的落叶底下发现精灵的余音
这片土壤二十年来独自承受的恐惧与孤独
沿着叶片上的水珠，滴落
当我不知如何
为这部分的生命与世界命名
我决定叫它命名
11.乡愁
天空打开蓝色的栅栏
盘旋之后的雨水
又要飞走
与我多年的顽疾无关
乌云和烈日忽近忽远
都是我念的一生
落日，一枚铁质的纽扣
烫伤了我的前胸
多年已经不再把粗布衣服穿在身上
没有了防晒功能
麦子小的从我的诗句里漏下去
偶尔提及五谷杂粮
豌豆和黄豆，几枚安在大地
轴承上的钢珠
时光的车轮还没到达故乡
干磨、发烫，半路抛锚了
12.吃肉
我吃猪肉的时候
你说猪可怜
我吃羊肉的时候
你说羊可怜
我吃牛肉的时候
你说牛可怜
他们吃人的时候
你不吱声了
13.回到一九八九
——纪念海子
如果可以，沿晚照走到过往
西川，请随我一起踩着光
沿途带上骆一禾
回到一九八九的那个村庄
那里的夕阳未落，那里不再有雨
山海关的地形适合伏击
我们一起打劫那个孩子
尽管他柔髭绒须
如果他不再执拗，执拗于向死而生
我们会放过他，并与他纵酒狂歌
唱那瓦尔登湖的湛蓝
唱那春暖花开的昌平
如果可以，回到一九八九
我们一起绑架查海生
再回到二零一九，喝酒吧
去他的三十周年纪念日
14.拆掉天堂
1.
拆掉的天堂
是不是跟人间的废墟一样？
天堂里的物事受到惊吓，是否也会抱头鼠窜？
2.
天上的灯盏
犹如繁花乱坠，沿途顺便将黑夜
燃个通透，哪怕黑暗有其坚硬的核壁和外壳？
盛在银器的奇珍异果
纷纷跌落，会不会挂满贫瘠农庄的
果园，在农妇的擦拭下依然鲜艳如常？
琼浆佳酿如雨如瀑般
倾注，够不够装满穷人的
陶陶罐罐，像他们初酿的新蜜甘甜？
那些能歌善舞的仙子
翩翩下凡，算不算遂其所愿
她们将会嫁给哪位幸运儿，农夫还是书生？
还有，无所事事的神
往日你们食尽人间烟火，现在将相约何往？
以你们的能耐，抑或另寻新址再造一个宫殿？
……
3.
残垣断壁横陈
云团翻滚犹比硝烟
似曾相识，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
4.
拆掉的天堂
像一个被儿子摔碎的玩具拼装
零件散落一地——
一张张狼藉的脸，扭曲的脸
竭力伸长，仰望……习惯仰望的人
伸长着脖颈将望向何方？
5.
拆掉天堂——
银河清浅，水草丰茂
自由的鱼来回穿梭，一会儿人间
一会儿天上，他们都不说话
从不说话，鼓动明亮的大眼睛吐着气泡
浑身披满粼粼的波光
6.
拆掉天堂——
坍塌的不是天空，是人间
15.空题2019
从地上捡起催泪弹，委内瑞拉女孩向着政府军大踏步奔去
17岁的奥尔加，在防暴警察队列前高声诵读着俄宪法
一群留学生，面对示威的香港女同胞破口大骂：CNMB……
——这便是一年来我紧盯着的真实世界
我无法命名它，犹如我无法命名这首参赛小诗
16.墙
我躲在一扇墙后面
桌椅象是脚手架
书是砖头
我躲在书里，一行诗后面
有几个铅字
象破损的砖头，钥匙，和锁
我用铅字砌着，又一堵墙
爬在每个铅字上面
越砌越高
我的心灵，也一直躲着
沿着墙脚，留下一行行足印
我看见所有的墙
都有人在修补，重砌
沿着仄仄的墙顶行走自如
飞檐，走壁
我剩下的砖头不多了
我砌墙的工具也丢在墙缝里
我在墙上忘记了留下门，窗
便拆了又一堵墙
我将自然打通一个透明的窗
我将城市拆成一扇更大的门
17.圪梁梁
草越来越远了，我和草隔着一头羊
羊也越来越远了，我和羊隔着一道沟
和羊保持着一道沟的距离
背后的山和我隔着白云
野山枣挂在枝头，灰喜鹊飞过头顶
风像牧羊的鞭子，挥一下
叶子落一层
吼一句信天游，羊回一次头
草越来越远，羊也越来越瘦
我站在圪梁梁上
18.知道
一匹马，跑着跑着，突然倒下
没人关心，这是什么原因
只说了句，马不行了，换吧
一头驴，拉着拉着，突然躺下
没人问为什么，只顾扬鞭
而我，用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
知道，它曾经为救我，本能地跪过
19.在滕庄村
我去探访父亲在滕庄村的老朋友
他两年前就去世了，父亲也去世了。
我想如果他们都在人间多好，都走了也挺好
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再次相遇。他们一定会相遇
在滕庄村或龙山村。不是你去就是我来
好比生前
20.选举
名单已经确定
选举也只不过是走形式
尽管知道
犹豫举不举手的时候
摄像头对准了我，像一个枪口
21.月光下的白马
它的恬荡无法与黑暗交融
月光笼罩穹庐。
一匹马在静静吃草
没受到任何惊扰，从鬃毛到尾巴
似乎很空荡
脊背上亦无鞍具，仿佛载着一种空虚。
草尖的锋芒亦来自光的内部
河水泛动碎波，恰似它的瞳孔
光没有丝毫斑驳，包括流水和空气。
深暗中，梦开始撞击你
为何如此孤单
它的主人去了哪里？
此刻，你体内潜伏多年的黑暗
被刺醒
22.月亮的背面
现在的空，目的是要把
回声放大
许多山都锈蚀，许多峡谷都荒芜
酒瓶的底座无人能晓
听风声，光年之外还是光年
三趾怪留下的足音，和新来的玉兔撞个满怀
有人盘算移植一个开发公司
或是一个舰队 ，就像
搓捏一枚银元，挤出一点水分填入放大的欲望
今晚依旧弹开上帝之眼
始终看不到的心思，是否长满绿草
我只是弱弱地问一声，可以跳广场舞吗
23.火化
从此后 我们都成灰了
山野再无鬼火
世上再无骷髅
若干年后
我们是一群没有骨头的先人
24.雾
黎明，鸟声沸腾
顶不开锅盖，聒噪、静溢
一把锈死的锁
需阳光可启，我们都是那齿轮
我和你的爱，轻描却沉重
咫尺，天涯
25.瓷碗
喜欢独自依窗凝视夜空
与明月，似两个彼此相望的离人
原本是塑者心中的宝贝
离窑之后却淡饭粗茶，四处漂泊
明明知道伤不起
又免不了，被人没轻没重地敲击
不敢碎啊！碎了
就一文不值，辜负塑者一片心血
渐被岁月剥蚀为古董
每至夜深人静，老回味成形的痛
26.并非矫情（组诗）
一、我看见他们
我看见他们怀着梦想
我看见他们揣着希望
我看见他们迈着匆匆的脚步
我看见他们带着空空的行囊
我看见他们从一个站口到另一个站口
我看见他们奔走在异地他乡
我看见他们为了多赚取一点现金
我看见他们有时不顾自己的安全
我看见他们像机器人一样工作着
我看见他们多的是脏乱差的环境
我看见他们少的是劳动保护用品
我看见他们为了多赚取一点现金
我看见他们有时不顾自己的健康
我看见他们像机器人一样工作着
我看见他们多的是加班加点
我看见他们少的是提职加薪
我看见他们为了多赚取一点现金
我看见他们有时不顾自己的后路
我看见他们像机器人一样工作着
我看见他们多的是一身职业病
我看见他们少的是修身和养性
我看见他们为了照顾自己的家庭
我看见他们不得不这样决定
我看见他们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看见他们不得不这样打拼
我看见他们为了赢得自己的前景
我看见他们不得不这样卖命
我看见他们怀着妄想
我看见他们揣着失望
我看见他们迈着匆匆的脚步
我看见他们带着重重的行囊
我看见他们从一个站口到另一个站口
我看见他们奔走在异地他乡
二、我想有好多好多的神力
我想有好多好多的房子、公寓
但不是为了保值自己
而是为了让屋顶漏雨的人不再屋顶漏雨
而是为了让无家可归的人不再无家可归
我想有好多好多的米饭、面包
但不是为了保养自己
而是为了让忍饥挨饿的人不再忍饥挨饿
而是为了让营养不良的人不再营养不良
我想有好多好多的医生、护士
但不是为了保健自己
而是为了让无钱治病的人不再无钱治病
而是为了让老无所依的人不再老无所依
我想有好多好多的警察、保镖
但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而是为了让含冤受屈的人不再含冤受屈
而是为了让忍辱偷生的人不再忍辱偷生
我想有好多好多的神力
毕生普度众生不遗余力
可是在现实中我难以办到
可能在某些人眼里
我也是那些草根之一
不值一提
任人践踏
要人怜悯
三、假如我是上帝
假如我是上帝
我就不会徒有虚名
一边心安理得地被人尊敬
一边敷衍塞责地为人显灵
即使偶尔少量地发点善心
那也不过是在炫耀自己的威力
假如我是上帝
首先我就会把世界造得很透明
再也没有什么神秘迷惑人的眼睛
再也没有什么难题困扰人的心情
绝对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有时让人感到心理恐惧
有时让人感到神经麻痹
假如我是上帝
接着我就会把地球造得很太平
再也没有什么天灾窒息人的呼吸
再也没有什么人祸打击人的身体
绝对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有时让人感到命不如蛆
有时让人感到生不如死
假如我是上帝
最后我就会把人间造得很温馨
再也没有什么邪气毒化人的本性
再也没有什么悲剧扼杀人的生命
绝对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有时让人感到忧郁无趣
有时让人感到卑鄙无耻
真的
假如我是上帝
索性我就会把人造得和我一样
全心充满仁义、浑身充满神气
永远免得生毛病、免得下地狱
否则我就不配做拯救人类的上帝
又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享受顶礼膜拜的待遇
标榜扶危济困的名义
可是我毕竟不是上帝
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有时比天使还善良
有时比魔鬼还狠心
四、枪殇
枪，总是以一种恐怖的场面出现
鲜血淋淋的实弹射击
鲜血淋淋的实地杀戮
我不知道
枪的发明
到底是人类聪明的愚蠢
还是人类愚蠢的聪明
昨天，二十世纪
几乎世界各个角落
枪象一个带着病毒的种子
老在不间断地遍地发芽
总是无休止地漫天开花
在它张牙舞爪的结果下
多少人家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多少国家在支离破碎、四分五裂
法西斯、帝国主义
独裁者、霸权主义
杀人狂、恐怖主义
这些用枪武装起来的魑魅魍魉
靠枪里面的子弹做主角
导演着一幕幕骇人听闻的悲剧
二次世界大战：德国人、日本人带血的手掌
奥斯维辛杀集中营：犹太人带血的胸膛
南京大屠杀：中国人带血的脸庞
枪，作为一种最有效的杀人武器
还有谁？比它更冷酷
又有谁？比它更狠毒
今天，二十一世纪
在世界的某些角落
枪象一个不能治愈的癌症患者
依然生长着它的毒瘤
从以色列到巴勒斯坦
从阿富汗到伊拉克
枪，仍旧扮演着杀人的角色
何以枪的生命力如此顽强
竟然打得过上帝的善良
和平的渴望
今天，二十一世纪
枪声再次响起
在某些国家的国土上
平民老百姓的伤亡
妇女儿童们的哭腔
是杀人不眨眼的枪最惨不忍睹的伴奏
人类，为了什么
还抱着枪不放
人类，又为什么
还在用枪逞强
今天，二十一世纪
我，一个普通中国公民
以反战的名义
为各国人民
向冥冥之中的上苍
祈求世界永远和平
神啊，我要向你祈求
我祈求
请你用万能的法力
让爱永驻人间吧
让一切战争没有战场
让一切邪恶无法嚣张
让一切黑暗永远光明
让一切魔鬼不再发狂
让一切人为和自然的灾害只是假相
让全世界各个民族都和睦
让全人类整个地球都吉祥
明天，二十二世纪
假如人类还在玩枪
还在玩枪的孽种——核武器
人类会不会像恐龙一样
在眨眼间自取灭亡
后天，无穷世纪
我多么希望
战争，只是人类的虚拟现象
就像电脑里面的打仗游戏
杀声震天却不见一个真人死亡
男人不再怕去打仗
母亲不再怕儿子死在战场
小孩不再怕没有爹娘
老人不再怕死无安葬
枪，作为一件最无用的娱乐工具
只是博物馆里陈设的文物
仅供人瞻仰
只是收臧家里摆放的古董
仅供人欣赏
枪，总是以一种可怕的样子出现
杀气腾腾的金属枪口
杀气腾腾的金属枪身
我不知道
枪的制造
到底是人类文明的野蛮
还是人类野蛮的文明
每当看到枪
我便联想起
狼群幽蓝幽蓝的眼睛
人类殷红殷红的血迹
以及有意地凶杀
以及无辜地惨死
27.车从他身边飞驰
一个残疾人在地上爬行，乞讨
一辆辆车从他身边飞驰。其中
一辆不知道是哪个乡的民政困难救助车
一辆不知道是哪个县的精准扶贫专用车
一辆不知道是哪个省的重大民生调研车
28.一些掩埋的词语从深处裂开
地震的时候。椅子摇摇迈步，想要逃离我。手机也是
他们试探着，是否有人松开这些身外之物
一些长久倚墙的物品，与墙发生不可调和的摩擦
积蓄的声音从内部发出，碎裂着彼此的联接
一些空悬的词语，如尘埃，从空中晃动着坠落下来
一些掩埋的词语，从深处裂开，抵达光亮
这些。都是深夜里一瞬间的事。当晃动停止
一些人继续做着永恒的梦。而有的，永远不再醒来
29.蟋蟀
搓动，搓动，搓动
两条后股不断地搓动，振响羽翅
万籁俱寂的秋夜，唯一的呼声
来自这小小的生命
捱到天明时分，四周搜寻
两股早已搓断，弃于墙角
一直以为，只有人类的发声
才会如此艰难
原来发一虫之声
也得拼命
30.慢下来
如果不是重病缠身，他
一定在和朋友推杯换盏，不醉不归
时间在酒精的麻醉里消亡
一定在急匆匆赶路，忽略了沿途的风景
那么多优美的景色孤芳自赏
一定在翻看手机，碎片化阅读
让他忘记了捧一本厚厚的纸质书的感觉
如今慢下来，想快也力不从心了
围着村子转转，短短的道路
是软的，他用力保持平衡
用三天的脚步都没有走完
阳台上的摇椅摇着空，怀念摇过的
舒服的姿势和幸福的欢笑
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啊
落雪了，雪花伴随
断断续续的哭声，缓缓地落
为了抵抗黑暗和恐惧
他家的灯，亮了一夜
31.初冬的一天
寒风明显加紧了步伐
雪花来没来
我隐约感到它已在脚下
枯枝上仅剩的几片叶子
怎么也抵挡不住寒风的折磨
纷纷都逃得一干二净
这仅仅是初冬的一天
当我要每天和那几颗
光溜溜的大树打一个照面
我所看见它们身上显露的
全都是不屈和疤痕
32.陪女儿下棋
我执白子
她执黑子
我一窍不通
她初学
我吃她一颗黑子
她吃我半盒白子
每吃一子
她必大喜
每失一子
我亦大喜
六年前
她未出生
三十七年前
我亦不在
我们走了
很远的路
来下这盘
无关输赢的棋
33.白露
白露之后
剩下的九个节气
一个比一个心寒
34.发工资的日子
一百号人有一百个面容
就像一百片树叶
有一百个特征
虫咬，卷曲，枯萎
各自携带着自己的伤口
今天
工资统一了民工的表情
就像风统一了树叶的方向
如此欣慰
又是如此，让人担心
35.致奥尔加
湖面抬高了许多
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震摄
阴郁的天空预警着一场风暴
白桉树在使劲摇摆
不容置疑地将它们的苦难
映照於辽阔的泽国
然而，玻璃窗单薄的
保护中。我的语言
要向自然示弱吗？
我更智慧时
我已经感到更加孤独！
就像这样的早晨重读着新闻:
俄罗斯的大街上人潮汹涌
那个在警察先生们的钢盔面前
镇定地朗诵宪法的女孩
我爱你，奥尔加
我憎恨这完美的寂静的诗意的生活
36.慰问
狭小的屋子，一下子涌进来那么多人
她变得更加木讷。一而再地往后躲
油、米、面在摄像机面前，瞬间占据了显要位置
阳光，沿着鲜艳的商标闪烁。她很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两只手，不安地揉搓着衣角，像犯了什么错……
37.遇见是美
天空的蓝，如一面
明净的镜子。镜面里倒挂着
一幅流动而虚幻的湖泊
我确定，你是有罪的美
杂念节节败退，灵魂被淘洗干净
阳光救赎了湖水的忧美
岸边鲜花绽放，桥上恋人甜蜜
水就有了迷乱的眼睛
一只小鸟，从肩上飞出
在湖面上滑翔
书写着水色诗行
而一尾摇摆的鱼儿
口吐着一朵白云
38.考古
一位考古专业的同学，顺道来看我
喝醉了，执着我的手，泪眼婆娑
这么多年，还能看到活着的你
证明没被奸臣陷害。眼泪清亮
如琥珀。我在他的泪珠里，欲滴未滴
39.女儿的阅读
抱着书上的羊
吃草。脚丫试穿画册上的鞋
把掉进土坑的志浩从书里
撕着救出来
她读到的每一种事物
都可以从书里进入人间
愿她一直拥有这种能力
直到相框成为我最后的城
她微微一念，我就出来
40.故乡
一瓶老酒
歪倒在思 想里
喝酒的人走了
抱怨的人也走了
剩下一瓶空旷 枕着更大的空旷
41.银质器具
一个进入衰老的人
想要重返昔日
他去擦拭一套银质器具
这套器具曾摆放在
十九世纪的油画里
壶和杯子，闪烁着凝重的光亮
他的脸部仿佛让一把刀
雕刻出精细的皱纹
那些故事，暗淡的色斑
像被时间氧化的银器
布满死亡般锈色
此刻他要一遍遍地，擦拭
他正在返回到某个时代
一套银质器具
在显露出光芒的那一刻
他已经走得太远
像离开了自己
并消失于往亊之中
42.我的河流
在成为长江之前
我想先成为它旁边的黛溪
有曲折但清晰的来源
让人敬畏又不失亲切的深度
在成为黛溪之前
还是让我先成为它的一条支流
随便叫九盘河，或者公板溪
都行，甚至没有名字也行
从巨石下的一丛蒲草边，或者
深山里的一株栗树下出发
内心藏着童年和少年的欢笑
一段流水能带走故土多少泥沙
每一尊礁石都送我一道皱纹
每一处臂湾都让我徘徊留连
悬崖边我也有游子离乡的决绝
但每一座村庄，我都载不动那些老人
望向远方眼神的空茫
那些从沟壑般纵横的皱纹里
流下来的泪，汇成了我今天的浑浊
我以我的浑浊为黛溪染上斑驳
我还得请求长江，原谅我带给它的沧桑
43.半空
1
再怎么踮起脚尖
天空也不会为我低下头来
云朵暗藏谎言，无头的绳索
勒住泪水的脖子
悬在半空
河流替我捂住嘴巴
生怕惊扰了血色的花朵
烙在指纹上的幸福
2
再矮一点
骨子里的珠穆朗玛再矮一点
山峰和天空一起
在你柔弱的身旁蹲下来
再高一些
胸口的太平洋再高一些
青春的水位，刚刚好
越过血脉偾张的警戒线
踮着脚尖
在半空吻你
是下辈子最好的高度
3
手，挥出一半
口，张开一半
即使，把剩下的一半收回
身体也还是被一根绳索
牢牢地，悬在半空
44.被风吹散的词语
一代人有一代人
青春的符号。八零年代
青春是用来向外张扬潇洒的
长发、胡须、墨镜
皮夹克、体恤衫、牛仔裤
喇叭裤、甩尖子皮鞋
吉他、军挎、偷书、写诗
交友、纵酒、自由
激情、豪迈、恋爱
这些词语，都被时代的风吹散
镌在生命的回忆录里
好让晚年咀嚼韶华的骚动
45.河床
而树木相对静止
行走的人类才是与大地垂直的河流
假如你奔跑，你是年轻的河。体内水分子的心跳与呼吸加速
假如你垂垂老矣，你的毛发，皮肤，眼睛再难挤出水份
你的嘴唇干裂，像裸露的干涸的河床
可是，我们还是会对着落日唱颂歌
念及那些怀抱晨曦的日子
露珠在指尖发亮
那时候，我们拥有一条河最初的全部特质：
澄澈，动荡，爱冒险，越来越狭窄或宽泛
像一粒鹅卵石
奔波在相遇和分离的路上
46.赎罪
儿时，常听见一个回族大爷
每次杀羊
总会无比虔诚地对羊说
“不是我要杀你
是吃肉的人要杀你”
47.在青藏高原上
离天近了
心掉出沙漏
我听见尘埃的诵经声
雪山滴乳
一颗颗佛珠串成江河
48.静思台
湖掉入水中
天掉入湖中
鸟掉入天空中
我掉入尘世中
尘世掉入我心中
49.杀人不见血
一个纸棺材把活人套住
纸棺材透明
只透进灰暗的光
秘密藏在人的身体里
发酵。你们要恪遵法令
你们要静候佳音
你们不要大声议论自由的可贵
有人对着纸棺材嘲笑
坐在棺材盖板上吹着口哨
大屁股圆得像一枚公章
用独裁者强权的姿势
与你们对立。
你们没有后悔药
你们可以相互拥抱
你们不要大声议论失信人的未来
50.犁
活着就是
即便身子弯曲了
也会像一张弓一样
富有张力
51.一副画引起的构思
久久不谈论的故乡，总在不经意的瞬间
弄痛眼眶。思念，是游子唯一深藏在行囊中
不轻易示人的宝藏
一幅画，一句家乡话
在某个时刻都能戳破心中运河的堤坝
淹没星星的夜晚，任月光
独自流淌
中年的男人，眼泪已注入铮铮发响的脊梁
咬咬牙能挑起泰山的重量
眼，有时紧盯脚下
有时射向远方
山峦。绿田。悠悠漂浮的白云
守护着年迈的爹娘
树芽已茁壮成大树，时不时做依靠的肩膀
小木椅上空着的棉垫，时不时投来渴望的目光
52.大雪
大雪已至，却无雪的踪迹
就像一个人追随着南飞的雁，留不下一声鸟鸣
在夜里，唯有在夜里
寒潮汹涌
雪会铺天盖地
虚拟着一种场景
（也许唯有虚拟才是最真实的）
我们相认
不说浮世，不说沧桑，不说离别或归途
雪花就会漫无边际的飞
就会在我们身上落下厚厚的一层白
像母亲的怀抱，像厚厚的棉被
温暖而又瓷实
是的，像棉被般的捂住
可以治愈某些的疼痛和不安
也可以掩盖所有不愿被提及的过往
53.杏黄时节
第9栋高楼前，左右各有一棵杏子树
花开的季节，它们美丽过春天
现在果熟，我和小外孙大手牵小手
每天进出都会欣赏枝叶间日渐变黄的杏子
那一日上午天气晴好
喜鹊绕着杏树，寻找熟透的果
几个老太太出手敏捷
她们互相协助，攀树的攀树，捡果的捡果
转眼，两棵杏树被摘得光秃秃
我四周岁的小外孙大呼小叫：
阿婆，小树在喊疼啊
你快点叫她们不要摘了
我耳听小外孙急切的呼声
始终红着脸保持沉默
54.三月，某一刻
每天能被鸟鸣唤醒的人是幸福的
不用拉开窗帘
就能看见湛蓝的天空
初升的太阳，似有似无的云朵
这时候的柳枝最柔软
身体里的海还没完全绿透
风一小节一小节的涌动
把一些离奇古怪的幻影投向漩涡
这一刻的柳树是傻傻的
和屋里的人一样，在死里活着
55.“蓝鲸”（组诗）
“蓝鲸”
我第一次坐飞机
就看到过鲸鱼
在雨云的上面
一轮明月下 一条鲸鱼高高跃起
然后跌入云中
“浮云 ”
那次我在麦田
一条大鱼从麦浪里蹿了出来
从我头顶游走了
我只看到灰白的鱼腹
和双鳍
没有看到脊背和
喷水
“草地”
那年在草地露营
小半夜被露水惊醒
夜空有说不出的璀璨、浩瀚
天际的微光中 一粒沙子落地
却回响着
一条蓝鲸的哀鸣
“饥饿”
上世纪冬天 荒原
帝王星陨落
北风呼啸 大地肃杀
一些逃荒的人死在半道上
另一些咯血的人死于抑郁
一个巡逻兵 靠在城墙根上
听一只鱼
腹腔里的肠鸣
“约拿”
我在街上
撞见那个曾经葬身鱼腹的人
他说我应该请他喝酒
他在鱼腹这三年 用鱼油点灯
写了一本叫
《木偶奇遇记》的书
*注，约拿：圣经中的先知，在鱼腹中见到上帝。木偶奇遇记中有皮诺曹在鱼腹中生活的描写。
“海洋生物”
上岸这么多年
我仍然排不尽
泪水和汗液的咸
仍然依赖双鳍成活
靠鲸鱼供氧
56.走过
父亲和母亲并肩走过
大地隆起麦秸垛
倒下的金黄
从母亲捻細的针眼穿引
父亲和母亲的牙齿
在日月中钙化
如今，他们吃的并不多
小碗粥，稀稀地抹住身体的漏缝
俩个人掰开一个馍馍
57.伤口有它的优势
主人会给它清洗干净
主人会用最好的药膏涂上
主人会用最好的硼带包扎好
是的，伤口是弱势群体
弱势群体就该得到更多的关爱
伤口深知伤口就是最好的优势
所以伤口就不断地抓住机会
感染、化脓、抽痛
伤口还深知，一块完好的皮肤
就是它的墓地
58.秋山图
一幅秋天在山间缓缓打开，
开始是泛黄的卷轴斑驳的题字，
然后是大大小小的篆刻印识，
围猎一角飞檐一曲流水几茎衰草一截枯石一帆舟影
其中那最大的一方帝印正在为虚名暖床
59.病毒记
二月，被鸟喙啄开
语言变异，头戴劣质皇冠，也带翅
它爬上楼梯，带动整个房间的潮汐
它坠入春天的内部，哀歌飞溅
“谁在暗中观察，分析，记录，汇报？”
钟声沙哑。太阳已经熟透
而圣灵被冻得发抖。小人偷工减料，尘世杂乱无章
钥匙找不到锁孔，声音回不到琴键上
60.流星
倒挂在
夜空里的残局，
对弈的人
去了哪里？
时不时
会有几颗
等不耐烦的
棋子，
滑落天际。
61.黄昏不断加深
一种气息牵引着我。不知往哪里去
这是黄昏，我热爱的时刻
我曾经在这里与你相遇，交谈
风扯着我们的衣角，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
总是会通向你的。所有的回忆
都是如此。所有的梦
都无法摆脱你的影子。而春天
总是短到来不及从书页里抬起头来
金子越来越少。俗事越来越多
春光啊春光，只用来感叹
我们相遇又错过。一封信
从时光里出发，终究还要回到时光里去
黄昏不断加深着自己的颜色
相爱的人，总是不断加深着各自的顾虑
62.春天
没有英雄的时代
别逞英雄
尽可能做一个人吧
有眼睛
有耳朵
有嘴巴
有良心
最好心里也装着灵魂
如果不能
就做一条通人性的狗
忠于自己的嗅觉
不止会为骨头欢乐
也会因绝望而悲伤
或者做一只白色的飞蛾
用一个美丽的死亡身影
去道歉和赎罪
不然
活下来又能怎样
不过是多了几把韭菜
几斤羊肉
一群黑色的乌鸦
几只虎视眈眈的秃鹫
还有一堆嘤嘤嗡嗡的苍蝇
一堆没有骨头的蛆虫
在刚刚倒毙的尸体上歌颂
狂欢
就像它们心里
真的有一个春天
63.咸鱼
柔软的。坚硬的
暗淡的。耀眼的
白的。黑的
淡的。咸的
丝绸。金属。乌云。星辰。白棋子
黑棋子
鱼。咸鱼
我花几分钟时间做好了这些词语的筛选，匹配
我将花一生时间成为它们，摆脱它们
如同我和我的影子
相互参照，纠缠
渗入
最后
从生活这潭死水中跳出
64.码头附近的事物
一个人走在码头上
我格外留意那些落单的事物
泊在滩涂上的一艘近乎侧卧的小船
有意无意地泄露了
潮水涨落之间的难言之隐
我留意到扛着滑梯架子的老渔民
他脸上粗糙的反光
与一块布满青苔的礁岩上的水光同出一辙
他似乎善于沉默，和所有孤独者一样
把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某些贝壳被浪潮卷入石缝
再也爬不出死于孤独的命运
而它们依然保持着体面的姿势
缓慢地呼吸着，甚至把死亡的体验
记录成骨骼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65.清明
争艳斗芳的鲜花
从四面八方 匆匆赶来
转身 集体荒芜
66.留守妇女
想哭、想死，想一睡不起
让玉米、棉花、烂在地里
让黄豆、红豆、芝麻死在雨水里
看到儿子。又有了精神气
67.楚王墓出土的陶俑
无姓无名，与器物和牛马混在一起
跪着，或弓着腰，低着头，很寂静
走出博物馆
我们挺一下脊梁，又
习惯性弯下去
68.万物各有各的悲悯
祷告声里
杀羊的刀子柔软
树叶轻落如夕阳
石头含泪回首
万物各有各的悲悯
大地是一帖膏药
如果注意观察
你会发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总是最先照到高处
那些通红的果子
这正如老人们说的——
树上果子别摘干净了
留些给那些过冬的鸟雀
69.我异样的乡愁总是坐立不安
故乡有一些等式
母亲的炊烟加父亲的糊涂等于老屋
立望哥的瘫痪加立洲哥的农药等于荒草
方书记的遗像加老礼堂的孤独等于新农村
故乡也有一些不等式
儿子加媳妇不等于父亲加母亲
土地加种子不等于春天加秋天
钞票加小车不等于道路加方向
我经常骑车回老家求解
想弄清等式和不等式的根
70.大雪辞
在地上，画出一座山门
等于救出，一尊冻僵的菩萨
要记住，坏天气里
我们更应该做个好人
洁白的恩仇，簇拥每一寸山河
留下丰满的悬念
生活从追星开始。赞美已经泛滥
舞台，有融化的危险
加减法太慢，我们习惯了乘除
习惯在宣纸上乱涂
看啊，眼前的光阴多么肥美
而我习惯了空手返乡
71.我和母亲隔着一本圣经
思念的深处，细雨是流动的蜜
松鼠在墓园的树洞里筑巢
我和母亲之间的距离
隔着厚厚的一本圣经
喧闹变成寂静，细小，逃亡的耳朵
像阴暗，潮湿，有些泥泞
被主人刨去，剩下的两个树坑
鸟鸣把它们再次填平
思念，就像被时光打磨的旧机器
关闭了它的翅膀，收起了它的绒毛
沉默和祈祷词从胸膛中升起
那些有温度的记忆开始复活
圣水唤醒了雨滴和松露
经文让早起的蚂蚁开始上路
比松针更轻的时光开始折叠
印出母亲慈祥的面容
我把湿漉漉的泪水交给玫瑰
再把尖锐的疼痛交给火焰
或者把心里的碎片交给呜咽
来不及的全部交给闪电
72.多么美好啊！
多么美好啊！在清晨
我摊开的手掌上
盛满的这一掬晨光
也是天光的一部分
也挤满了鸟鸣
那鸟鸣也在我手掌的坡地上玩耍
也沿着掌纹的沟壑翻滚
像那些姆指大的鸣唱的鸟儿
胖圆而笨拙
它们在我全部的命运上
有时在我此刻的际遇前
有时在我此刻的际遇后
但它们并不在意
只是充满欢乐
不像我在神的手掌上
有时，在掌纹的深谷中
困惑，并黯哑了喉咙
73.三月
小时候
外婆告诫我
“不要对男子笑
一笑，他便认为
你喜欢他了”
那天，我看见你
在飘起的鬓发和衣裙里
我对你，笑了又笑
而你，却漠视它为
季节的风声
74.写信
孩子们给上帝写的信
绑在了纸飞机上
从客厅飞到餐桌
还没来得及飞出小屋
上帝就
看完了
75.我要
我要把赞美写满雨夜
雨滴越来越响
哦，风儿暖暖，我们
一起抵达，祂的
心脏
我要让赞美四野飘荡
枯枝吹奏芬芳
哦，伊甸的夜晚
世界将世界遗忘
76.我被迫，退出我的身体和姓名
我一直抗拒的黄昏，终于来临，
它逼迫我
与“放下”这个词同眠
熟悉“后退”这个词的动作
惯于“投降”这个词的姿势
夜，越来越近，我看到
一个暮气沉沉的女人，
一个我一直厌恶逃避的女人，
一个我的反面，
长躯直入，攻向我的城池
我抵挡，我反击，
几个回合后，我就精疲力竭，
只得退出我的身体
再拱手向这个陌生的女人，
交出自己的姓名
然后我眼睁睁看见，这个我
一直轻视忽略的女人，
一直怜悯最害怕成为的女人
一脸笃定，住进了我的身体
使用着我的姓名
77.青铜
妆台，铜镜，指间夹住的簪花
她想把容颜提亮
怕憔悴被雁鸣带到那个砂砾漫天的隘口
槐树下，饮水后的马嘶刺破夜空
磨亮闪烁的星子
风吹着耳边的软语
一个影子从镜子里跑出来
嘴角翘了翘，又回到镜子里
78. 暮色
她解下脖子上
红色纱巾
在坡顶挥舞 她
一定在喊 向着落日
我听不清什么
可是她白色的衣裙
在余晖里
像尽染的层林
一片血色
79. 失去十字架的教堂
还没看见那山，就看见了
那座教堂。它在高高的山岗上
前部分建成塔楼
在塔楼顶上
又竖起那么高的
十字架！仿佛是一个信仰的高度
刺疼了另一个
或者，只是让另一个不爽……
一声喝令之后
仿佛耶稣不再受难
仿佛基督教义，被放低了一截
80. 一个候车的农民工
这么嘈杂乱哄的地方
他头枕麻包，酣睡如同枕着席梦思
没什么可担心的。除了一颗辗转的归心
他身上唯一值得人羡慕的睡眠
是谁也拿不走的
81.黑戈壁
草作了草的墓碑
石头是石头的荒冢
黑戈壁把我缩小了几千万倍
我又把黑戈壁放大了几千万倍
风也两手空空
世间，我无牵无挂
我喜欢这里的静：
一些石头悄悄风化
草们慢慢死亡
82.生活
大家请跟我读
从第一声到第四声：哀，癌，矮，爱！
明白了吧
只有爱，才是最高音
只有爱，才能敌过所有的
哀、癌、矮
83.火车
它停下来，倚在站台上
黑冷的钢轨还指着远方
它留下我
像吐下的一截抽剩的烟蒂
84.母亲的功课
母亲说：即使日子再苦
也要将那单薄的日子翻过晾晒
房顶上有母亲晒的两大缸醋
那是日子里积攒的苦
每天，母亲在一口缸里搅拌数十下
又从另一口缸里进行过滤
直到那些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均匀了
直到过滤掉那些眼泪里的盐分才停下
好像只有这样
心里的疼才可以减轻一些
这是母亲每天必做的功课
我知道，母亲还要持续下去
直到将日子翻晒成深褐色
母亲会独自品尝、忍受
那酸苦的味道
85.粽子有感
说实话我并不爱吃粽子
红枣太甜
糯米太粘
油饼子太腻(北方用油饼代替粽叶)
可母亲很有仪式感
每年照旧
劝都劝不住
人过中年
甜的粘的腻的
对身体都不益
我更喜欢
电饭煲做的米饭
大米一粒一粒
白白净净
聚在一起而又不粘在一起
就像人和人的关系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有事了帮衬一下
没事的时候互不打扰
86.不久之后
每次上山，都要经过一块墓地
墓地四周，开满了蓝色的婆婆纳，黄色的蒲公英
我知道，不久之后，还将开满青蒿、满天星
和一个人滂沱的眼泪
87.夜宿华藏寺
风，赶着一群群羊群似的雪雾
爬乌鞘岭。那边
就是河西走廊……
下半夜了，老店铺里有两个碰杯的藏人，还没有把一盏灯光
干光
屋脊上又跳下了一声响。而
檐角上挂着的那块
月亮，被风吹得
响了一个晚上
88.黄昏时
黄昏时，夕阳还漫落在田地的两边。像一件穿旧了的沙海，金黄的唐朝首饰
你搭上一辆开往家乡的大巴，在明媚的窗户上你亲眼目睹着这一切
归圏的羊群，晚来的清风和裹在手绢上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你想象着一对白鸽子遗落在天空的手背，推敲秋天的谷仓，你也明白一些时光终将缓缓退去
走进小屋，合上窗户。落（la）在门前的珠帘像一块飞泄的瀑布，拖着月光和心上人的蜡烛
89.摔碎的相框
谁能把那啪的一声捡起来
谁能把那名字捡起来
谁能把照片里那个疼了你一辈子的人
一片一片捡起来
谁能把疼捡起来
那个人仍一脸笑容
慈祥的母亲
再一次原谅了你在人世的莽撞和过失
90.故乡离歌
通往天边的大路上行进着云豹与雪雕
最终还要返回绳细的故乡
天边显出祁连出鞘文章昆仑
故乡只有败墙荒院儿女情长
只有些寂寞的众星拱月
只有个脚踏厚土不忠不孝的儿子
故乡的门楼上无麟无角无牙无爪
故乡的梁脊上无生之辉煌死之神秘
91.局外人
楚河汉界的江山
运筹帷幄
庙里的财神
吃的阔绰
放荡的花草
暗藏机关
吃饭的气氛搞得很热闹
离开劳动
我如此多余
92.空灵
一朵花，开在雪山，是雪花
一个人，走在路上，是丝绸之路
一尊佛，藏在洞窟，是飞天
一句话，没有说出，是偈语
一座山，把血液交出，来到人间
一弯月，把星光交出，宇宙浩瀚
一只鹰，把天空交出，无言
一粒沙，把大地交出，诵经
93.我寻你
我寻你
不是用手
不是用脚
是用未知的感应
一个，又一个脸庞
云一样飘过
那棵树上
知了在叫
白色的窗帘
拉的很低
只有砰砰的心跳声
伴着平缓的呼吸声
我知道
你在某一个地方
94.思念
像大雪中的脚印
清晰又模糊
经得起大风大寒
却消失在
午后那一刻
渺小的阳光中
95.海棠苍凉：心事
一只灰鸽在鲜花广场展露睡姿
它死于饥饿
我们用滚水写下悼词
采用南腔北调手法
语言极尽修辞
一条淮山挖出一条沙参
一条沙参打落一颗枣
一颗红枣摘下一把枸杞子
姜和葱花加入预备队
火焰冲入厌倦
梅花盐从围攻中趁乱逃离
96.斧子
打造木桶
让担水的女子有梳妆的镜子
打造木枷
让流放犯人的路抑制冲动
打造舟船
让不安分的人走得更远
打造战车
让人间的勇士有杀伐的载具
打造棺材
让死去的人有做梦的地方
打造龙椅
让天下的膝盖有跪拜的方向
打造书柜
让《二十四史》有参悟的场所
打造木鱼和木槌
让群山不再惊慌
把森林中的大树砍倒
给小树的成长腾出位子
给蘑菇的睡眠引来风的抚摸
斧子笑容灿烂
坚信——
时间可以消除世人的误解
97.自白书
我已吃掉
一些苍蝇
我还要吃掉
一些蚊子
这些肮脏的
小东西
有着很好的
维它命
我还没想到
吃老鼠
猫
狐狸
它们的皮毛
厚得让我
难以启齿
至于人吗
我当然想吃
他们是
我的同类
我必须换种方式
98.桂花香处
园子里
一株桂花
入秋花就开了
不几日落了一些
我用扫帚带走了一些
桂花不停地落
风不停地吹
我又不停地扫
桂花凋落的时间
比盛开的时间更长
99.做客记
三十年前的每个周末
我轮流去各个亲戚家做客
姑婆婆、大姑母、小姨……
去得最多次的是敬老院的外公那里
院子干净，梧桐花一朵一朵落下
我也习惯深夜听到不同的咳嗽
习惯看到外公孤身一人在田野间行走
多年之前，外公偷偷在我
盛满米饭的碗底里藏住的一条鱼
多么像多年之后，青山深深
遮住外公的安静的棺木和身体
100.评书艺人传
一袭长袍爬满了命运的虱子
和衣而睡，他被咬瞎了双瞳剪水的眼睛
父亲更换风水，亦逃不出三代瞎子的悲剧
活着就要油盐柴米茶，那就戳破窗户纸吧
他继承父亲的衣钵，在鱼娘镇摆摊
成为一名初出茅庐的算命师——
他从生辰八字里预测出，别人的前世今生
福兮祸兮，以及不可泄露的天机
就在声名鹊起之际，他把土匪的命
测成了王侯将相的种，仿佛一个笑话
他捡回了命，却挽不回失误带来的恶果
——“鱼娘镇容不下一个瞎子，天大地大的
哪里都能混口饭吃！”母亲卖掉牲口
筹集了盘缠，将他托付给去天津贩货的商人
他抵达天津仍靠算命过活，耳朵听到的
全是陌生的，比如革命、抗议、罢工……
唯独他迷恋茶楼里惊堂木响起后
古代英雄披荆斩棘的豪情。原来
还可以这样靠一张嘴巴吃饭！
他在茶楼跪破了膝盖皮，评书大师快嘴李
把他带回了家里，分文不取亦倾囊相授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从嘴里含沙开始
重新接受系统的语言练习，苦于看不见
长篇大论的故事，他只能一字一句记于脑海
错一字，师傅十句骂；错一句，师傅一顿打
寄人篱下，米饭岂敢白吃？青草绿了又黄
燕子走了又来，革命的浪潮让时局动荡不堪
三年学徒生涯，他积攒了满腹故事
初登茶楼表演便赢得看客满堂彩，青出于蓝
而胜于蓝，师傅把拍得变形的惊堂木传给他
快嘴李退隐江湖，一袭长袍的瞎子张
誉满天津，但凡他表演的茶楼无不人满为患
又三年，瞎子张俨然为大师，快嘴李
患重病暴亡，师徒阴阳两隔，恩情难报
瞎子张告别天津，倦鸟归巢，返回鱼娘镇
阔别六年，父亲坟头的蒿草割了一茬又一茬
他给父亲磕头，敬香，说《七侠五义》
情到深处竟无语凝咽，乌鸦替他讲完无限事
凭着在天津的积蓄，他在鱼娘镇开设茶楼
每个傍晚，一声惊堂木的响，鱼娘镇
就在一个评书艺人的声音中峰回路转
忘却了尘埃滚滚，忘却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仿佛程咬金的板斧劈开了生与活
让上天慷慨地打开粮仓救济困顿的子民；
帝王大臣的轶事就像一碟花生米供看客佐茶
而鱼娘镇的前世今生也被评书改变成半部镇志
惊堂木响起，日头落下；岁月更迭，恍如昨天
瞎子张带着惊堂木，喊出“儿——的——娘！”
跌落龙川河，仿佛还在说关于河流的评书
101.教师节
前年的教师节
我给儿子的班主任老师
贡献特仑苏一箱
至此
老师格外关照儿子（学习上）
去年的教师节
我给儿子的班主任老师
发送祝福短信一条
至此
儿子被发配倒数第一排就坐
今年的教师节
我请儿子的班主任老师
全家到酒楼赴宴
至此
儿子又一次回归老师的关怀范围
明年的教师节
我该如何庆祝
难道是让儿子报考
师范类专业？
总之
明年的教师节我是解放了的父亲
102.方言幽默
像用钢琴说话
像用歌声当阳光
雨露
像用贡嘎山的雪
闪亮登场
你一纠错
窗外的鸟儿
集体假装哑巴
103.对答：马灯与蓑衣
我可以认为你出身寒门吗？当然
这世界根本谈不上有高贵之处
是的，是的，无数河流，同时被竖起
我们防护了周身
没有防住一根毛发
太对了。你看，你看，让我窝火
让我拜金，送出绵来抽针
最土的是，多走夜路还怕鬼缠身
在布上，画青天白日，画两种工具
对许多事情选择不合作的你我
让座不如让挂来得顺手
我可以从古代说起，为省口水
我避开民国大街上移动的旗袍
直接把目光聚到乡下
地主地主婆，略过
有江西长工说，别人双手创下的业，咱不拿
数不清的表叔，趟过水边
什么于都河，什么洪湖
它们虽然有的发烧，度数蛮高
与今天台上面孔相比，级别太低太低
说我，也是你
我用红褐色静待天光
你以结舌之焰向黑暗挑明
所有想要的真相
都很难靠人类脚下土壤长起
你我的错误是，过于依赖时机和气候
还抱有幻想哪一次可以漂洋过海
你走水路，逆流而上，直到云端
你的河床属木，无缘于金
我行运，只负责花开花谢，将风光送人
我满腹苦水易燃易爆，不宜嫁娶
还有谁像你我这样
成为落后的符号
把关联风抽离关联雨抽离
曾经如此朴素的人，被抽离
104.在昆仑山上的致辞
海拔5566米，我站的地方
比所有的主席台都要高，请安静下来
我想说三点
一，别老想囚禁我，你们不是棺材
二，不需要那么大，那么多，那么新，那么快
你们需要的是忏悔、宽恕和审美
三，你们把手机显示屏，当成了苍天
被你们遗弃的苍天，被昆仑山苦苦支撑着
你们喝的水，是昆仑的泪
105.刘春林建议一个开发商把新建小区命名为看守所
刘春林建议
一个开发商
把新建小区
命名为看守所
他还亲自
为该小区写下
售楼广告：
有一天你累了
撑不住了
无路可走了
就选这个小区吧
不用首付
没有房贷压力
大产权
物业绝对没问题
保安强悍
配有枪支
106.把吊瓶举过头顶，它一定要高过一座雪山
终于理解了一座雪山的含义，它那么高
高过人世。懂得了
为什么会突然发生雪崩
幅员辽阔，那些常年积雪的地方
住着我的原住民
奔走的河流，来自偏僻指尖的源泉
又有多少条通往旷野的路
载着我的血液
重返故里
鸟巢，星辰，炊烟。我倾其所有
除此之外
从来没有让一种事物，这样高过我的头颅
而高举的手，又像是投诚
原谅我，一次次屈服
又一次次站立
这人世间，哪有一处可以悬挂吊瓶的钉子
我们自己是自己的支点，有时
又凭空举着。让它高过一个输液人的心脏
107.余生
一阵风吹过来
又吹过去，多么简单
没人细读它的深意
我在院里磨镰
那些枯黄的庄稼还不知道
它们将因成熟而迎来死亡
能开的花还在拼命开
丝毫不在意几步之外的冬季
冬天里我的睡眠开始减少
夜就愈发的长，有时
下起大雪，我会秉烛靠近窗口
光芒从黑暗内部向外蔓延
我的身影拉长了寂静
烛泪像是些旧事
不断重演流淌与凝固的过程
窗外那些纷飞之物
看起来只是密麻麻降落的黑点
而我知道它们其实很白，白得
如同燃烧过后
干净的灰烬
108.伤疤
一个民族的忧郁史
是人活成草
脊梁断了，许多东倒西歪的事物
对着风点头哈腰
找不到一个让老天相信的理由
墙头草骑在刀锋上
一棵摇晃的草，有什么本领，竟然能卖掉庞大的祖国
国家的恨记在一棵草的账上
洗不掉的耻辱，是南京脸上的另一块伤疤
109.窗外
站在窗台边
望见白沙门公园的树
视线由翠绿过渡到蔚蓝
没有发生战争
琼州海峡被时间的流沙慢慢渗透
面对大海我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我把捡到的潮声重新撒入海里
让细沙经过指缝流回海床
用海水洗净我的骨头然后痛饮海水
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而大海回馈我的却让我不安
它给我草原上的睡眠
阳光中的向日葵
一个像雪浪一样宁静的白昼
110.水东印象
雨天来的外乡人，蹲在
上街头的屋檐下
船埠和街集的喧闹、惊飞的水鸟
早已扯动他的五脏六腑，他来不及
掸尽山里人身上惯有的旱烟味
起身踅进人群
不远处，也从大山里来的水阳江
五百里汤汤流转，在下游
换了姑溪河、青弋江或者别的名姓
消失在一条大河里
111.湍急
迷恋水域的人
必定爱着空旷和流动
是的，她有暗藏的羽和禅定的心
她在水边书写情书
逼出内心的空，倾听
她听到湍急，高于云朵低于水域
而夜退回深陷的黑
她未曾临近，最终疮痍满目
她在秋风里追赶着秋
一扇门就这样不经意打开
一扇门又被刻意关上
半生缺席半生误读
半生都在错过
风起，临水，
她总是错爱误读的苍茫
112.月亮
有时是月牙
有时不是月牙
在黑夜里
它难以坚持自己的形状
它被黑占据的部分越多
它光亮的那部分
越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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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3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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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5 10:18
发表于 2020-5-25 15: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