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流水
风从北墙上的窗口吹进来
乡村的小河就开始害羞
不用轻缈的雾纱，有得也行
一切的神秘都藏进薄薄的冰层下
谁都想听小河的故事
那些在冰面上磨蹭的野鸭和阳光
它们的手段还不够老练
耕牛的舌头舔过锯叶草，舔过镰刀
小河的冰层也是被它舔开的
河水痒痒的
小河在乡村的怀抱中穿来穿去
这时我们不许说暧昧，要说热爱
朴素的芦笛发不出那么饶舌的字眼
◎乡亲们
播种的季节，乡亲们像赶牛那样赶种子
当然也要许诺，给种子许诺一些翅膀
和一小片天空
让它们像钉子一样被骗进木头
故乡两个字要用庄稼草木才能铆住
打盹的时候，设一些稻草人
春天看住麦子，秋天看住稻子
穿上漂亮的衣帽，让飞鸟信以为真
总会有风不调雨不顺，允许骂娘
像吆喝牛那样高声
一骂那些庄稼就乖多了，低着头
其实到底骂的什么并不重要，骂完了天空就高了一尺
◎时光
乡村的鸟虫是谁打理的
音调还如从前一般婉转
小南风一梳
四月的麦地发不出一丝杂音
时光，如果说是一条河
在土地上
是不是终止于最后一颗雨滴
而后依旧是一泻千里
父亲的额头年久失修
就像人间一再失守的河床
◎这好像不是一件孤立的事件
原来这里一定也是一片麦地，现在又还过去
我看见麦子长势不错，整齐胆肥有教养
其实学校拆了，也许不是多大的事
就是把鸟群赶了，从鸟巢里把它们抠走
把草木砍了，再用火逼它们交出体内的碳
夏天可以多打点麦子
鸟鸣好像不计入考核的产量
夏天的天空有许多坏脾气
我们常常在麦子成熟前
急于割断它们与大地连接的脐带
为此，百鸟丢失了收发的地址
我们也常常查不出自已的出处
这好像不是一件孤立的事件
◎不是一个人的春天
春天来了
不是一个人的春天
可是我的内心还藏着雪
比一粒种子还小的雪
比封喉的刀还明亮的雪
属于你的那寸土上
将生长春草，开满野花
花蕊上将会有一副好嗓子的虫
你的眼睛湿润了吗
你字典里的火苗点燃了吗
◎致蔷薇
谁还在想起你
梅花落了，桃花开了
曾经和年轻的心比邻
在阳光下，高举木刺
那些让人耳红的甜言蜜语
都信以为真
岁月如酵池，看你在投什么果实
喜鹊在投桑葚，你在投影子
新蜜上市，蜜蜂的笑容十度
蜂农的笑容十度
你把花瓣浪漫地撒满一地
贫瘠如故，听风在说什么
谁还在想起你
桃花也落了，灯花开了
◎秋夜仿
老天爷，还好吗?是时候了
秋风盛极一时
请将万物体内的时间拨慢一点
让野兔竖起耳朵
听秋虫把最后的乐章唱完
再将雨季延期两天
请把剩余的鲜花捻得更亮一些
给那些秋虫最后的特写，让它们体面地离开
谁此时落败，暂不必重来
谁此时无眠，就将永远失眠
就起来，磨镰刀，搓长长的绳
在田埂上徘徊，等叶面上的潮水渐渐退下
◎去地里
十几年来，回家比较少
每次回去也就几个小时，熟悉的面孔也越来越少
于是就哪家都不去
没地方去就去地里，反正早晚要去地里
我先去熟悉熟悉
那些熟悉的人都去了地里
地里还有一些我熟悉的其它事物
我想看看它们是不是都还健在
樱桃树健在
枇杷树健在
桂花树健在
风还在轻轻地吹动叶片，风健在
桃金娘健在
它们都是好邻居
酸枣树还未褪完刺，一身坏脾气
暂时不太适合相处
◎远方传来打桩机的声音
远方传来打桩机的声音
是那种很沉闷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土层很坚硬
它们正用上吃奶的力气
春天的时间很值钱
必须分秒必争
它们不但要把木桩深深地打进土层
还要在一分钟的尺寸里打进第六十一根秒针
就是动静太大了
也许是时光比庚子年土层更结实
我看见阳光里的有粒尘埃在微微晃动
隔着一个意念的距离闪着淡蓝色的光
上面一定有神灵在诵经
麦子在抽自己的穗，小草在开自己的花
它们正各自为政
◎在黑暗中打开手电筒是需要勇气的
在黑暗中行路是需要勇气的
行路时带着手电筒是需要勇气的
手电筒是否属于凶器之列，需要考证
在黑暗中打开手电筒是需要勇气的
但是，还是有人会勇敢地拧开手电筒
光像闪电一样击穿黑暗
光预谋很久了吧，听见光流水一般的声响
黑暗中那些趋光的虫奋勇地溯流而上
它们也一定等待很久了
它们之中是不是有一只是我
那个拧开手电筒的人会不会溅一身飞虫的鲜血
◎鸟儿在向枇杷林集中
五月是树木怀春的季节
银杏在挂果，樟树在挂果
鸟儿在向枇杷林集中
今年的鸟儿比去年又更多了一点
品种也多，数量也多
从鸣叫声就可以听出来
它们在等待最后一枚枇杷成熟
自从果农撤走了草人
它们就开始喜欢上了人类
枇杷树上又开始挂上木牌
上面写着
已施药，勿采摘
这是人类的小伎俩
怎么看都好像是鸟类的小伎俩
◎固执的阳光
这是我见到的最大的一片樟树林了
抬头只看见零星的天空
想看到天空一缕阳光，角度很刁钻
树下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草
冬季阳光在南边
照耀樟树林北边的土地
夏季阳光在北边
照耀樟树林南边的土地
早晨和傍晚的阳光换了个角度去照耀
阳光如果是人，一定很固执
它一定想照亮樟树林里的每一寸土地
照亮每一寸土地上每一棵小草
其实照亮一棵小草
一年也许就那么一次
一次也就那么片刻的光景
一旦被照亮小草就知足了，就开花结籽
有时樟叶生长快，天空不时就被关闭
而风又不能阻止其诡计得逞
小草就在最笨的坚守中熬过一生
阳光只好在来年的某时某刻
固执地将小草枯萎的躯干照亮
◎对一条河流的命名
有的河流诞生之前就取好了名字
有的河流诞生之后才取上名字
有的河流一辈子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有的河流消失以后才想起取个名字
南凌河属于哪一种
其实取不取名字，它还是一条河
取了名字还是离不开一条河
河流上照样飞白鸥，行机船行渔舟
船头坐着小孩子
开春解冻老远听见冰凌响名符其实
如果允许，我真的想替它重新取一个特别的名字
取一座山峰的名字
或者取一条大路的名字
这也是河流骨子里的想法，它迫切地想有这方面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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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9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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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30 09:35
发表于 2020-5-30 11: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