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皮旦|诗十四首
前夫
她经常把很多男人错看成前夫
不可能很多男人都像某一个男人
这说明她有很多前夫
不,就一个。她肯定地说
只是每一个梦里前夫都变得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前夫经常进入她的梦
有一次,前夫在她梦里解了个大手
一丝丝说不清楚的滋味
打卫生间门缝里飘出来
为什么说不清楚呢?她问自己
交谈
几个站在树下交谈的人
坐下来继续交谈
站立时交谈的主要是
与世界的平静保持对应的骚乱
而坐着时交谈的
主要是对落叶的认识
仿佛交谈者的姿式
对话题起某种程度的暗示
无论坐着还是站着
都谈到了一个上吊自杀的人
碰巧吊死在树上
他们交谈的好像不是自杀
而是一个升降运动
坐着时交谈的是降落
自杀者就像一片落叶
小怪物
这是一个小怪物
现在还看不出
它将长成什么样子
人生下来一个脑袋
长大后还是一个脑袋
怪物就不一样了
怪物几乎是无限的
想长几个脑袋
就长几个脑袋
否则还是怪物吗
现在揍它一下
还用不着害怕
刚才我就踢了它一脚
不知道踢在什么部位
因为它太小了
肉眼还看不见
凭想象和一时的心血来潮
我踢了它一脚
想再踢一脚时
就感到害怕了
怪物说长大就长大
大雨
树林显得特别高兴
雨越下越大
飞跑在大雨里的小汽车
显得特别高兴
坐小汽车的人
可能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满脸痛苦
活该!谁叫那家伙
不从小汽车里
钻出来洗澡的
下雨就是给万物洗澡
下大雨就是洗大澡
青蛙就洗了
青蛙就显得特别高兴
青蛙的姐姐
是冲锋枪打死的
大雨一停下来
青蛙就很痛苦
青蛙就又想起了姐姐
倒立者
那个倒立者的功夫太差
没练好基本技巧
他一次次弹起下半身
紧靠在水泥柱子上
而其他倒立者
都是不依靠任何东西直接倒立
我走向那个倒立者
想与他交流几句
我也练过倒立
我知道该怎样做
我走近时
他又一次倒立起来
迟迟不恢复正常
我也不好说话
可能我离他太近了
他拿眼瞪我
头发时而飘起来
遮住他的眼光
他倒立着吐一口痰后
我赶快离开了
那口痰没与他彻底分离
有一部分痰
返回到他的脸上
不是因为风
他吐痰的时候
头发没飘起来
不在一个世界上
刚才闭上眼睛
我看见一本没打开的新书
灰色的封面上
印着鲜红的图案
任何文字也没有
闭上眼睛看见的
与睁开眼睛看见的
不在一个世界上
想体验另一个世界了
我就闭上眼睛
有人晃动我的肩膀
以为我睡着了
入睡后我总不停地说梦话
醒后却是沉默的
闭上眼睛一句话
也不说时不是睡着了
是正在做事情
也可能正在犯罪
雕像被推倒时右手微微抬起
雕像是铜的
它的原型实际上非常喜欢黄金
雕像被推倒时右手微微抬起
都看见了又都没看见
好在它一点儿也不具备原型的血与肉
既不可能形成威胁
也不可能表示赞扬
在场的人只顾欢呼
哪管它的原型以及
将它树起的那一代人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噪音
噪音窜来窜去
在寻找它的听众
噪音也需要听众
而且需要更多听众
我藏起来噪音也能找到我
噪音不仅需要听众
而且有办法找到听众
我看见过一个女人双手紧紧捂住头
表示她害怕噪音
捂住耳朵就可以了
她却捂住整个头
手那么小又捂不严
露出惊恐的眼睛让我看
我感到好笑
她也太会夸张了
我藏起来并不是
因为害怕噪音
我就是试试噪音
能不能找到我
南山有多远
我在鸟叫中醒来
很多小鸟在叫
可能与天气凉爽有关
有时鸟叫很少
有时一声也没有
天气不凉爽时
这些小鸟都躲哪里去了呢
我想到了南山
南山在哪里有多远
我也不知道
我是说过我花了
整整十三个月时间
走遍了南山
可我说的并不是我
刀锋上的练习
河里的草叶
它们的根没扎进泥土
草叶离开泥土
也能活得很好
明白了这一点
再看那些树叶
它们也成了草叶
草叶扎根在木头上
也能活得很好
以此推测草叶在火里扎根
也能活得很好
在金属上扎根
也能活得很好
草叶可能早就
开始练习如何
在金属上扎根
这是刀锋上的练习
现在我理解了
被切断的草叶
为什么以其汁液
紧紧抓住铡刀
或镰刀的锋刃
久久不肯脱离
我正在想这个事
设想一下全人类都是倒立的
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我正在想这个事
全人类没有一个人不是倒立的
巫婆神汉都是倒立的
穷人富人都是倒立的
诗人妓女都是倒立的
地痞流氓都是倒立的
连政治家也是倒立的
哲学家也是倒立的
男女老少都是倒立的
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吗
我正在想这个事
山路上
刘春林正行走在一条山路上
从他发在群里的照片看
山路坚硬干燥,散发着白光
我想说像是上帝的肚皮
考虑到上帝与那条山路
所体现的中国民间不是很吻合
我把上帝说成了神
看得出很长时间没下雨了
我想劝刘春林在那条山路上
躺倒身子睡一会儿
如果能做一个美梦当然更妙
美国黑人之死引发的起义在汉译中有两组对应关系令人注目
涉嫌暴力执法
致一名
非洲裔男子死亡的
白人警察
名叫沙文
而有一种侵略性
极强的理论
就叫沙文主义
死亡的这名
非洲裔男子
叫弗洛伊德
而写作
梦的解析的
那个著名
心理学家
也叫弗洛伊德
他们两位
谁更懂梦呢
你别乱说
越看人的脸
越感觉耳朵
是多余的
我看任何人的脸
都有这感觉
对着镜子看自己
也是这样
不仅感觉多余
还感觉难看
也可能是感觉多余
才感觉难看
其实头发也是多余的
剃光头就是
对这多余的
最直接反应
可无论剃多光
过不多久
头发就又长了出来
不知道耳朵
割掉还能不能
像头发一样长出来
你也别擅自
回答长不出来
你试过没有
没试过就别乱说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6-24 08:38 荐稿编辑 晓君一生何求 忘了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