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牙的老人
他曾经自认有一副钢打铁铸的好牙齿
吃得了苦,嚼得碎恨
凭着这副时常紧咬的牙,他挺过了
人生中无数的苦难
现在,他老了
一口曾经无坚不摧的牙齿
被岁月一颗颗悄然拔掉
只剩下依然嚼得了苦,但却
咬不碎硬的牙床。眼睁睁地
看着老鼠在粮仓里偷食
他连咬牙切齿都无法做到
刀刃是怎样磨成的
城管唾沫横飞,对人行道边
卖菜的男人,厉声呵斥
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头,发出威胁
从他的骂声中得知,那个占道卖菜
的小贩,已经被他抓住几十多次了
仍然死不悔改,沉默如一块铁
旁边有人笑道:城管手里拿着的
分明是块磨石,口里还浇着水
若非意外,这块铁早晚会磨出锋利的刃
漆树
作为一棵树,是不幸的
免不了斧斫锯伐。而作为一棵漆树
一生更是伤痕累累。去年的伤口才结痂
腰插利刃的采漆人,提着木桶吹着口哨
又把寂寥的山野踩响。是的
作为一棵无法选择出身的漆树,只能
默默承受千刀万剐,而且
不能叫苦,不能喊疼,要将一把泪水
笑着流成白色的奉献,去涂亮
别人的生活
割草的人
割草的人,从不隐藏自己割草的欲望
一把镰刀,被他日复一日磨亮
一代又一代割草人的经历告诉他
小草虽然柔弱,但也会让刀刃变钝
割草的人,专注于地上,从不抬头看天
一次次被小草划伤手指的经历
让他睥睨众草的同时,也心怀谨慎
割草的人,自有一套割草的说辞
——这些小草,就算我不将它们刈割
跑步而来的秋风,也会让它们割倒
被设计的生活
年少时,生活在乡下
父母除了要养活我,还得节衣缩食
为我建造一间瓦木结构的房子
他们的想法很现实:我们的娃
如果没有房子,就娶不上媳妇成不了家
设想一下,如果当年我没能走出乡村
毫无疑问,我必定按照父母的设计
在他们为我建造好的房子里
结婚,生子,为下一代筹谋建造一间房屋
脱离乡村,我在居住的城市里流汗流泪
但我必须咬紧牙关,为自己的孩子设计
进好一点的学校,上兴趣辅导班
接下来,我还得为他买房、购车
生活在一个拼爹的时代,我不忍看着他
在光鲜亮丽的城市里,活得灰头土脸
将来,我的儿子想必和我当年一样
认为上一辈的设计不够好,或者根本就不好
基于这样的认识,他定会在此基础上
为他子女的未来,呕心沥血地设计
该死的猪
被摁在长凳上的猪,奋力反抗
咬了屠夫一口。屠夫大怒
用刀背狠狠地敲打它的头
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该死的猪啊
旁人笑道:你要它的命
难道它挣扎一下都不能容忍么
插秧的人
清晨,他一声吆喝
撕破重重迷雾,喊出一轮太阳
照亮原野。他驱赶一头牛
灌水,翻犁,耘耙,一片凹凸不平的干土
在他脚下变成一平如镜的水田
他拔来秧苗,驾轻就熟地插进田里
横成行,纵成列
一首大诗,在他手里完成
他不是诗人,但却比任何一个
诗人写的诗,都更有韵致
今天,我暴力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天,我终于举起拳头
将积蓄了多年的怒火
恣意地发泄了出去
有人指责我:一个诗人
怎么会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我坚信,一个有血性的诗人
不会排斥使用暴力
不然,何来怒发冲冠的千年长啸
诗人如何仗剑走天涯
他们剜出比干丹心的时候
你们怎么没敢说那就是暴力
一个“莫须有”就让岳飞身首异处
你们怎么不说那才是暴力
而我,只是用不算太硬的拳头
向含沙射影的小人,以及
背后捅刀子的恶棍宣战
我坚信,做一个快意恩仇的暴徒
总比那些用舌头杀人的险恶嘴脸
要光明得多,磊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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