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不对
六十年代末他六岁
父亲带领工作组下乡驻村。某夜未归
次日凌晨海边沙滩上惊现尸体
四周只他父亲一人足迹。
结论是自绝于轰轰烈烈的时代
这还了得——
一顶现行反的帽子,像一座山
他务农的母亲独力拉扯三个孩子
昏天黑地。他瘦得皮包骨。
这故事我听了三次
童年时,觉得神秘。青年时感到气愤。中年之后有无尽的悲伤。
今晚的月光不像昨晚
昨晚。昨晚我在写诗
指尖触及人间悲喜。月光敞开
她的清澈与冷
金盏花和狗尾巴草
构成人世的褶皱。它们
相隔千里。它们紧挨着穿过
自带的漫漫回家路
今夜,我背对闪闪利牙
流水多么安静——
花朵和落叶,各归其途
月光照在东山上
高高的山影,像一座墨色的寺庙
独坐草间
下山时,我没有挥手
我坐在山坡上,像高于草丛的一株灌木
一只螳螂蹦上我的膝盖
用大眼睛凝视我,伸展它的前臂
这是开挖前的山坡,山花无忧无虑
青草环拥着我——
活到被风吹黄,是幸福的。
而钢钎和火药就绪,断崖越来越近
这是消失前的山坡,在我的告别中,生灵没得选择
秋日
她还在途中一点一点
塑造着自己,趋于一块玉
与闺蜜们:月光,池塘,白菊花
把尘世刷新。太阳
像一个红苹果。
南塘公园的草坪上
枯黄的草叶,在转述这样的美学课:
它们因使天地变得开阔宽容而
获得圆满,以散出去的光
作为一种品质
粘附在鸭蛋绿的薄毛线衣上。
好像她身上藏着它们远逝的春天。
它们那么欣喜——成为
春天的一个针脚。在秋日,散出体内所有的光。
幻想一次死亡
掌心里的曲折与沟坎
都被抹去。一道白色光柱
把你吸了上去。这庄重的时刻
你像浮动在液体中,那样轻。
亲人逐一出现,羞涩如新人
你一一拥抱过后,依然沉默不语。
久违的童谣和游戏
如果不是悠悠钟声的召唤
你可以永不疲倦地游玩下去。
你继续前行。
过一座桥,喝了一碗汤
你置身于花海,沐浴着梦幻之光
这时,你才慢慢闭上了眼睛。乌云早已消散。
霜夜
节气是一种提醒。
蹑手蹑脚的霜,以夜色遮掩它
羞涩的步履——用细微的冷
打开严寒之门。
草叶有结识之心
承接了它齑粉一样细腻的心思——
洁白,本身就是一种叮咛
奶奶在世时,会从自家地里
拔回几棵白萝卜——
她洞察了:黎民,需要清火,下气,润肺
石榴红了
一个浪潮,从明月涌来
呼啸街巷。在家乡,古老的仪式
也被远方祝福
小城天空,弥漫月饼呛鼻的浓香
月光承载着蜂拥的情感
在物质完胜的年代
思念,是一种可贵的行为
明月,单纯得像个孩子
像我在虚空的诗行间辗转
在时间庞杂的衍生物中
一些伤口无形
秋风吹出满天的银色丝线,和一些暖意的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