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哥|诗七首
天问
下着雨,路两边的门都关着
没有人从窗口窥探
槐花落在泥水里,随即被染成暗黑色
一个要远行的人
被忧伤的情绪裹挟,而雨并没有
停歇的意思,漫长的下午
雨一直下
后来,我甚至忍不住
一次次返回
那是多年之后,携妻带子,一路辗转
故乡几乎还是老样子
土地庙险些被衰草覆盖,如果有神灵
我想问问,这些年
人们的命运是否有所改变
诗论
文档里有两首新写的诗,
还没来得及修改,其中一首
写的是前段时间上了热搜的
城管追打女商贩,反被砍伤
我当然是同情
女商贩的,因此用词就不太婉约,
再加上内容涉及“水果摊、果筐、刀、生计”等下层阶级词汇,
诗意寡淡,也不好发表,先放那吧;
另一首是为单位写的
国庆联欢需要的诗朗诵,领导特地交代
要多用一些排比句,
要铿锵有力、高潮迭起。
这个比较容易完成,这些年来,
我积累了不少
新形势下诗歌创作的经验,
诗歌的目的,就是要弘扬正能量、提振士气、鼓舞人心,
不然,
要诗歌何用?
神的进化史
看到某音上一则小视频,
一位大妈在一个临街的店铺
橱窗前,
向里面的仿大卫雕塑驻足膜拜,
而且神情庄重、虔诚。
评论区自是一片嘲讽之声,
仿佛这位拜错了神的大妈
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大卫的确不是神,是意大利雕塑家
米开朗基罗的大理石雕塑作品,
现收藏于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回溯人类的造神史——
释迦世尊、孔老夫子、耶稣基督、美髯公关云长,
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神,
只是为了满足我们膝盖的迫切需要,
才变成了神。
父亲
父亲在傍晚昏暗的月光下磨镰
“噌噌”的声音像剃须刀
从杂草丛生的下巴上掠过
听着那么舒服,一点都不刺耳
麦收时节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
也是一个基本已经“认命”的人
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时候
那翻滚不息的麦浪,从哪个角度看
都像是另一片生活的海洋
将要淹没或者替代贫瘠和荒芜
弯腰收割的父亲
像一棵摇晃的麦子夹杂其间
像钢琴家沉醉在乐曲的高潮部分
泪水洒在琴键上而浑然不觉
从小就很担心父亲会在麦地里迷路
如此辽阔的田野
如此渺小的父亲
安福寺听晚钟
相传安福寺有好听的晚钟,
不知东边的百丈漈
会不会将水声放过来,
冲淡钟声里的肃穆,
淋湿药师佛的宝珠。
几只灰雀停在正殿的飞檐上,
那么安静。像几片微微翘起的小青瓦。
我们几乎同时被钟声震了一下,
落日余晖并没有从灰雀身上挪开。
我们有相似的病痛,
茫茫暮色中,钟声如药香弥散,
安抚着——
我腿上的风寒,
你羽翼下的啄伤。
疫情报告
有些国家死了几十万人
我国相对而言还算幸运
有人把死亡数据放到太平洋里
仿佛泪水和伤痛都可以归零
仿佛那些捧着骨灰盒的孩子
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总让人高兴不起来
就像一个邻家女孩在炫耀
——
我才死了一个爸爸
你连妈妈都没了
雷雨、时代、百年孤独
(一)
雨还在下。一架孤独的洋车陷入泥淖,一个泛黄的旧时代困在雨中
这沉闷的雷雨之夜,让所有晦暗的隐喻都找到各自的台词
让乌云找到闪电、树冠找到狂风、西洋格调的客厅找到爱情和谎言
而主角迟迟不肯登场,一场虚设的宴席,一句被雷声打断的对白
低矮的天空像一封烧焦的旧信,教堂、歌剧院、周公馆、骚乱的矿区
纷纷从纸上划过,没有雨具、没有避风港、没有曦光
倾巢之下,鸟雀有跌宕起伏的命运,有一幕幕断羽的绝望和悲啼
世道人心,仍是一部写不尽的大书
需要呐喊、霹雳、悲悯,需要歌与哭
这蝼蚁般沉默的众生,这随时都会被点燃或熄灭的火
雨中的草木一点点凋零,断壁残垣隐藏着瑟缩的暮蝉和呜咽的秋声
春天尚远,凌讯遥遥无期
曲终人散,各自领取情欲、伤感和愤懑,将舞台交给更深更黑更空旷的夜
撕得粉碎的美、波浪翻滚的幕布、寂寥人间、奢侈的日出、灰烬
哪怕有一线微茫,都会照亮一段行程、一道缝隙、一个梦
你闭目沉吟,另一场雨在心底泛滥
(二)
暴雨冲刷着旧式的厅堂,雷霆和闪电丈量着人性的刻度
纠结的情事、错愕的表情、未曾愈合的伤、梦碎了无痕
每一场悲剧都有一万种可能,而死亡只有一种,那就是:绝望
我看见绝望是怎样撕扯那个沉闷的下午,有人恐惧、有人激愤、有人试图逃离
这被雷电击中的尘世,地上的人们焦灼而扭曲,如同惊弓之鸟
人间狭小,已经放不下太多罪孽与苍凉
帷幕缓缓拉开,舞台昏暗,从远处教堂传来唱诗班的乐声
这一丝暖意,无从治愈河流封冻、草木凋零
万物尚需等待,雷雨过后,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11-30 12:58 荐稿编辑 正月 忘了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