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很美
咖啡和泥浆水一样的颜色
城里人隔着玻璃
隔着音乐,才能贴近大自然
那就周末去乡下看看
油菜花纯金打造
遍野的草木,风吹吹就卷起了麦浪
牛傻傻地,望着火辣辣的天空
白鹭单腿立在水田里
多优雅的一幅画
羡慕乡下人和泥土有肌肤之亲
麦子让位,插秧弓着腰
一弯就是好几天
让光阴和原野有了辽阔之美
黄土地和美学混在一起
与粮食无关,阳光厚厚的一层
野草很美,荆棘很美,乡下人不懂诗情画意
当孩子们有钱读城里的学校
才感受到农业很美
粗布很美,每天与太阳一起收工多么美
种田人
镰刀或扁担只会干一种活
牛凭借一股子力气
耕完地,就去了有草的地方
雨水肆虐,青虫骂骂咧咧
节令举着鞭子
我的亲人们,这些活着的工具
一辈子被麦子、水稻,不停地呼来唤去
这片辽阔肥沃的土地
用光了我爷爷
又用父亲,养活一代代灰头土脸的故事
其实土地给的一点也不少
庄稼年年丰收
穷人用完了,下一茬很快就能长出来
辽阔的乡间
原野广袤,牛被一根绳子
牵进了农历
后面跟着高高低低的庄稼
感觉再多的力气
也不够用,一生不够用
农业一眼望不到边
很难绕出去,许多人迷失在
二十四个节令里
又一次次变成玉米、麦子长回来
从一个村庄
到另一个,草帽遇上低矮的屋檐
善良和善良挨在一起
穷人在穷人面前找到尊严
秋后
秋天了,流水缩手缩脚
一路冷下去
草木枯黄,太阳不用再努力
该长的都已经长出来
丰收的粮仓,堆积着
饱满又廉价到让人脸红的解说词
大部分事做完,忙碌了一年的土地
也该歇会了
万物有跋涉的疲倦
而乡亲们,又忙着外出谋生
他们被农历用得很旧
想要的东西,一直没能长出来
贫穷地理
除了麦子和水稻
这片土地,不长别的东西
我们的父母也一样
拒绝荒芜,能力和产量都已达到上限
这世上最珍贵的是粮食
最不值钱的也是,十亩油菜花自带的金子
竟打不出一根项链
稻草人
让稻草人听话,就给它衣服
帽子,固定的职业
给它辽阔,守着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有照看不过来的辛酸
路是野草的,色彩是季节的
它活在有用和无用之间
穷得只剩下骨头
和几把稻草
连禾苗也不承认它是长辈
活在烂掉的时间里
所有的明天,都过成一样的
这位土地的主人
站在庄稼中间,成为农业史上
小鸟一眼看穿的谎言
二叔
向阳一面的坡地上
登记着红薯,花生,芝麻
庄稼喜人,大豆散发出持久的光芒
二叔的长势稍差些
弓着腰,好像全身披着麦穗
他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瘦的不像人,依然像土地的守护神
有贫穷质朴之美
木讷之美,和外界接触不多
更有原生态的美
长期的营养欠缺
他不想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
在城市可以换心换肾
但在乡下,必须换掉整个人
树先生
世上有许多不开花的东西
比如石头,磨盘
还有树先生,免费的大力士
全村人都喜欢。周围谁家有力气活
都可以找他帮忙
管饭就行。他一个人生活
省掉幻想,省掉媳妇,省掉生儿育女的烦恼
家中堆满了二手的床,柜子,衣服
都是力气换来的
每个村庄都有这样一些有特点的人
活着活着就成了笑话
他必须接受嘲弄
又很爱面子,庄邻们经常夸他憨厚善良
微微刺痛的感觉
许多时候,装傻真的挺难
农村富了,与种地没太大关系
庄稼起早贪黑的长
土地尽力了,农民尽力了
雨水是免费的
政府也给了不少补贴
但乡亲们新砌的楼
孩子的学费,和种地没有太大关系
种田从没有失业的说法
丰收未必带来喜悦
农忙过后,把爱搁在家里
带着汗水出门,挤在简易的工棚里
把命挂在脚手架上
许多人成为城市低配的
建筑工,搬运工,清洁工,保姆,合格的妓女
农民工真的一点也不美
也活得很窝囊
与其在电视上赞美,构成二次伤害
还不如建个绿色通道
早点结账,早点放他们回家过年
汇款单有一张好看的脸
农村富了,政策让泥腿子们有了远方
把自己租给城市
在最累最苦的地方
每个乡下人,都活出多种身份
他们愿意在工地上被加工
被挖掘机开采
愿意承受砖头、水泥的压榨
愿意拿着瓦刀或焊枪
甚至成为白领,生意人
燃烧的汗水,为城市锻打出一炉炉好钢
乡下人干什么都使劲
都能干好
比老辈人更能够吃苦
骨头藏着铜,血液延伸着大山的余脉
他们笑起来很好看
像炸开的向日葵,沧桑的大脸盘上
会蹦出一粒粒金子
乡下的孩子们
和城里的学校一样
乡下孩子,也非常聪明和现代
她们反对虫子
反对农药,反对满屋子农具
不关心庄稼长势
对土地失去了亲切感
拒绝麻杆长得比人还高
拒绝蚂蚁爬上灶台
不喜欢大葱、白菜越来越贱
不喜欢麦芒刺痛母亲
鄙视面朝黄土,不喜欢扁担压弯父亲
村里最好看的姑娘
跟着城市户口的二流子跑了
小路搭上高速
年轻人把农业甩下了一大截
为农业提供担保的人
农事轻松很多,乡下人不再那么贫穷
镰刀和耕牛已用得很少
但大型机械,许多小事还不会做
看啊,虫子啃噬着嫩叶
野草在田间示威
季节不等人
锦绣农业,离不开绣花的功夫
没有三碗饭的力气
干不了农活,新农民站在田埂上
慢慢有了黄土地的颜色
有了父辈们憨厚朴实的样子
成为玉米,麦子
扎下根,成为原野和庄稼的一部分
把美好愿望埋进泥土里
学会教种子说话,尝试着为藤蔓搭上架子
为豆荚的一生提供担保
一定会有人大声呵叱,“做梦”
被化肥农药压制的土地
很累,害虫犹多
葡萄嫁接了,水稻杂交了
可梦还是那么瘦
我追问过田间的稗子
追问苦菊,穷不是乡下人的命
泥土里打滚的人
也想要一块平整的水泥地
希望生活中长出城市,工厂
村庄长出路灯
酒吧,茶楼,享受美食一条街
让爱成为必需品
亲人们,不再为谋生而离散
不再拿月亮诉乡愁
农村已进入最好的年代
农业规模化的进程中
最好能在农历里,设定国家公休日
每天干八小时的活儿
周末向着土地,绅士般脱帽致敬
让庄稼停止生长
给羊群放假
多些空闲,跟着风去天空收割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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