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坛
空无一物的坛子。听到
里面的水声，时而安静又时而动荡
像另一片潮汐。被淹没的青花
沉入时间底部
深不可测
它隐身于易碎的朝代
一件虚空之物，更接近于单纯的形式
抽象主义从反面
消解一只容器的日常性
在十一月观察白色鸟
白色鸟是一种什么鸟
在南方的水边。在十一月
城市刚进入冬天
北方已下起了雪，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我只是倚在桥栏上观察
那群白色鸟
凋尽了叶子的树在河岸
孤单而简洁，那么多白色鸟
静立，或假寐在枝上
就像落在树上的雪，没有声音
其中有一只，忽然扇动翅膀
拍打着，掠过水面
如轻盈的诗句
一个声东击西的词
翅膀收拢或飞翔都呈现
形而上的姿态
这是十一月。在桥上观察
白色鸟，那些很像白鹭一样的鸟
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也没有雪讯，到达这座城市
我看见阿尔诺河穿城而过
但丁遇见贝娅特丽丝
他们在阿尔诺河边的邂逅
是一种幻觉
亨利 . 豪里达的油画里
迷人的阿尔诺河
穿过了佛罗伦萨小城
那年我也来到河边
刚下一场小雨
我从乌菲齐美术馆出来后
就看到了阿尔诺河
雨后的佛罗伦萨
空气潮湿
这是条狭窄的河流
寂寞而荒僻
我在河边站了很久
没看见贝娅特丽丝走过
也没看见一个
长得像贝娅特丽丝的姑娘
那天只有阿尔诺河
穿城而过
天心阁的个人记忆
被四周高楼围困的天心阁
已沦为城市的洼地
巨大的现代阴影压在
那些青砖旧瓦上
我路过时想起了什么人在吊嗓子
声腔像京剧里的青衣
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清晨
那个吊嗓子的人站在城墙上面
远眺着这座旧城
开阔的西边
能一直望到很远的湘江
那次我路过天心阁古墙
还是背着书包的少年
只有京韵里依依呀呀的声音在晨风中
高过宁静的天空
那时候
我会驻足聆听
那时候天心阁是被仰望的地方
在高腔明亮的嗓音里
周围是一片
低矮而灰暗的房子
空浴缸
已经空置很久的老屋子
浴缸也空着，这旧日里的遗物
像房间衰竭的器官
日渐干涸。它等待那只手
再次撩起水花
并触摸它空荡的身体
仿佛消失的生活又重新出现
此刻，隔着废弃的时间
仍有水声在室内
哗哗响起，溅湿了
地板上的垂帘
昏暗的光线里，一只空浴缸
如此明亮，它在寂寞中照见
空气中的浮尘
重阳
天空晴朗，午后的阳光
落在窗前地板上
远处的岳麓山，一定有人在登高
可即使登到了峰顶
又能看到什么呢
我站在十三楼居室的窗口
像一个重新返场的人
这是与远山对峙的
另一个高度，明亮的光线里
是无人赏菊的时代
城市高楼林立
我已不在门上插一些茱萸
座钟的嘀嗒声，清晰可辨
在日渐老去的路上
电梯摇晃，它替代了登高的台阶
而我，则需要于从容之中
去发现
险象环生的风景
车行滇西高原
就像忽然发生了什么
大山连绵，它奔涌而来时
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天空更高、更蓝
而大块的云朵在飞驰
那些渺小的村落则一晃而过
这古老的，磅礴的山脉
盛大，空虚，时间的荒寂
让我保持一种沉黙
我知道，那一刻
在滇西高原
只有浩瀚而雄阔的群峰
此外，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西窗落日
只是这个朝向的建筑物
如搭建的积木，余晖落在上面
那失衡的部分在我内心
摇晃了一下
我在最后的光线里迅速衰老
那轮落日，没带给我辉煌或者悲伤
我只感到最终有什么
会坍塌，会在那个瞬间
发出一声
坠落般的巨响
栅栏
若隐若现的栅栏在城市之外
你已经想不起来
多年前是否去过乡村
寻找一个居所
门前是栅栏，栅栏外有溪水流过
雨季里，听到水声哗哗
但这样的僻静你一直都没能找到
更多的人，一生也没找到过
那道栅栏，它隐藏在时间中
并不断散发出
松木一样安静的气味
有时候，当一座城市喧嚣散尽
陷入于沉默中
那道栅栏便开始浮现
它由一种虚幻渐渐变得真实
在另一个方向，栅栏为城市隔离出
比乡村更巨大的安静
就像在废墟之上
一阵风吹过时，你的不安
和瞬间涌现的悲伤
更正说明: 《天心阁的个人记忆》一首，第十四行，首发稿中的"呀呀"应为"依依呀呀"，因为口字偏傍的依字粘贴不上去，所以漏掉了两字，此稿以"依"代之，特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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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5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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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5 09:5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17 16:49
